8月28日下午,郑州。在东南沿海登陆的14号台风“帕卡”,给燥热的城市带来了些许秋凉。
从下午4点半左右开始,二七路金水河桥西南水上餐厅背后的河岸上,身穿各色服装的男女会穿过一条逼仄的通道,聚集到南岸的一片空地上。等到了5点,这里会响起音乐,大队的男女会跟随音乐的节奏,舞出魔幻的舞步……
这里被关心“尬舞”群体的人亲切地称为“网红街”。因为各路媒体的关注,这群人中的“元老”积攒了众多粉丝。他们中有不少人,从自娱自乐一跃成为“网红”。
化肥、电王、红毛、双枪、大雪、少林、宝强……这些是由网友或他们自己根据舞姿和长相特点取的名字,最终成为直播平台上一个个直播间的代号。靠着各个直播平台的资本红利,天然带有巨大流量的“网红们”开始从中获益。
他们的经历,让众多与他们一样的草根看到了“逆袭”的希望。甚至有人不远万里来到此处拜师学艺:染过头发,换上平素根本不会穿的衣服,这些人坚信,自己也可以凭借这样的舞姿,跳出一个未来。
恋人
网上直播尬舞,认识小20多岁的女友
染着一头红发的顾东林,被粉丝和舞友们称为“红毛皇帝”。老家河南商水的他,如今住在京广路马寨街的一处民房里。
他最近一直在犯愁如何称呼未来的“岳父岳母”。几个月前,与妻子离婚与女儿相依为命的他“枯木逢春”。
他的现女友佳佳是他的粉丝。在网上看到顾东林跳舞的视频后,今年4月份,这个20多岁的甘肃兰州女孩千里迢迢来到郑州,与年龄比她大一倍多的顾东林坠入爱河,不能自拔。
“感觉他跳舞跳得好。”8月29日下午,在顾东林的住处,红星新闻记者见到了佳佳。这是个害羞的女孩,跟生人说话时眼睛不会看你。她告诉红星新闻,自己目前是顾东林“红毛大雪尬舞天团”中的一员,几乎每天都跟着顾东林去网红街跳舞、直播。
“前段时间她(佳佳)回去了一次,跟家人说了说自己在郑州做什么,让家人放心。”说起这个,拉着女友手的顾东林脸上满是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羞怯,“我比她父母年龄都大。”
顾东林计划着今年晚些时候跟佳佳一起去趟甘肃,见一下佳佳的父母。
“叫‘大兄弟大妹子’肯定不合适,但随着佳佳叫‘叔叔阿姨’也不像话!咋称呼呢?”想像着见面时可能遇到的尴尬,顾东林的话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完后又低头沉思,片刻寂静后,屋子里坐着的众多舞伴大笑起来。
顾东林说,目前他们的“红毛大雪尬舞天团”里有14个人。这其中除了佳佳,还有3个来自外省的舞者。在舞团中不少人看来,这3个来自四川大凉山的小伙子与顾东林的缘分,比佳佳还要传奇。
师徒
火车站广场上“捡”来的三个徒弟
这3个小伙子都是彝族,他们的名字分别是俄底比拉、俄底祖拉和那木堵沙。在遇上顾东林之前,他们已经在郑州火车站西广场受困一个多星期了。
“当时是从山东回家,东西在路上被偷了。”与跳舞时的自信满满不同,那木堵沙在与红星新闻记者交流时显得很局促。
那木堵沙说,过完春节,他就和俄底比拉、俄底祖拉一起,从四川坐火车前往山东打工,“一人带了2000多块钱的路费,去那边杀鸭子。” 本以为能赚点钱的三个人,在山东一个鸭场里干了20多天。
俄底比拉说,他们最后也没有拿到工资,“就给家里打电话让寄钱。”拿到家里寄来的路费之后,三个人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还没到郑州,就发现车票、行李都丢了!”
最后,因为不想再给贫困的家庭带去额外的负担,三个人选择在郑州火车站下了车,在火车站的西广场上,是他们与顾东林相遇的开始。
“当时就用手机借了朋友的钱,整天在火车站吃泡面,晚上就睡在车站广场的椅子上。”俄底比拉说,在广场的长椅上睡的时候,经常能看到顾东林的舞团在广场上跳舞。
次数多了,三个人就从原本的厌烦转而对这帮跳舞的人产生了兴趣。终于有一天,俄底比拉鼓起勇气走到了舞团的人群前。
“他问能不能跟着我们一起跳舞。”关于这个细节,顾东林记得分明。暂时应下之后,第二天“红毛大雪尬舞天团”的副队长大雪就带着三个人去补办了临时身份证明。这之后,三个小伙子加入到他们的舞团。
过去
把夜店舞蹈搬到公园,曾不知自己跳的是啥
大雪出面,给三个人买了衣服租了房子,顾东林负责为三人设计了新的发型:分别染上了红、黄、蓝三种颜色,三个人转眼“潮”了起来。“少数民族的人就是有(舞蹈)天赋。”8月30日,坐在住处的床上,顾东林夸赞三个小伙子。
这也给早前因利益分成而分裂的尬舞群体带来了新的活力,也让立志去掉尬舞“低俗标签”的顾东林感到一丝的欣慰。他也学着那个把他们推红但他已经不愿提起姓名的人的样子,在直播平台上开了直播间,每天给他的“老铁们”直播自己舞团跳舞的实况。
红星新闻造访顾东林这天,郑州下起了雨,因为无法去露天的“网红街”跳舞,他本可以不开直播的,但因为记者的到来,他破例提前打开了APP,一边接受采访,一边给直播间里的粉丝们直播。
时不时地,顾东林会将与记者交流中的自己抽离,“谢谢老铁送的礼物!”“我红毛发誓,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他甚至第一次对外界讲起了自己与舞蹈的结缘:1995年从部队退伍之后,在郑州市国营理发店时向同事的丈夫学习跳国标,后来又在大大小小的舞厅里学习当时流行的一种名叫“三步跺”的舞蹈。
随着舞技的精进,他与舞友们几乎跑遍了郑州大大小小的舞厅、迪厅,但随着舞厅迪厅价格的上涨,他把原本在夜店里非常常见的舞蹈搬到了公园里……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跳的这个叫什么舞。”顾东林说,“尬舞”这个名字也是由郑州最先报道他的一个拍客给取的,“我们感觉名字取得好,便索性把这个舞叫做‘尬舞’了。”
未来
梦想成为网红,“制霸”郑州尬舞界
虽然在网上红极一时,但自从被人民公园管理方以“种花”的原因委婉请出公园之后,郑州尬舞这个群体便开始分裂。虽然没人公开承认,但在媒体的报道中,个中的原因被认为是“利益”。
“我们跳他拍,除了有时候给我们买点水之外,我们没有得到任何好处。”顾东林说。
“我们就是图个乐子,我有正当的职业,就是感觉一群人在一块快快乐乐热热闹闹的挺好!”大雪说,她并不在乎能靠着直播赚多少钱,就是图个开心。
的确,因为起步较晚,“红毛大雪尬舞天团”的粉丝数不仅比不上最初直播这个群体直播的那个他们都不愿说出名字的人,也比不上那些与他一起跳舞的、直播较早的人舞天团,但顾东林相信,自己依然可以带给更多人快乐和希望。这其中就包括来自四川大凉山的三位少年。
顾东林的账号上目前的粉丝不到两万人,“从这上边赚的钱能顾住他们几个外省过来的人的吃喝、房租。”
而有时顾不住这部分开销时,他和其他的几个舞团的元老也会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钱贴补没有收入来源的舞团成员,“除了我们几个,‘华夏小越’出力也很大。”顾东林介绍舞天团,他们舞团的关系处得很好。
因为进团较晚,三个来自四川大凉山的少年对尬舞团队之间的纠葛并不十分了解。在面对红星新闻的镜头时,三个人说,他们的理想就是成为“网红”,更要用他们的舞蹈“制霸”郑州尬舞界。
雨大了些,顾东林索性取消了晚上在郑州火车站西广场的例行表演,他要专心调解舞团里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之间的矛盾。
“年龄小,方方面面都得操心!”顾东林面色凝重地说着,把自己红色长发理了理,关上了直播软件。
更远处,人民公园北围墙外、金水河南岸的“网红街”上空无一人。突如其来的降雨浇息了各路网红的热情,唯余蝉鸣寥寥。
请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