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背上的历史
国际在线报道(记者 祃璟琳):在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流传着这样一首有趣的小曲儿:“小小弦子一块柴,抱在手中搂在怀。衣裳穿破几十件,生死不放这块柴。”这块“柴”说的就是四弦琴。四弦琴又名月琴,在当地彝族聚居的村子里,四弦琴是彝族烟盒舞、海菜腔、花腰调的主要伴奏乐器,几乎称得上是当地彝族歌舞的灵魂乐器。
在红河州舞艺吧玄子,提到四弦琴就不得不提到一位年近80的彝族老人阿家文,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被当地人称作“滇南一把琴”,更因为老人一生都与四弦琴有着剪不断的情缘。阿家文老人1939年出生于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石屏县哨冲镇曲左村。12岁的翩翩少年对音乐有着特别的天分和热爱,在家人的耳濡目染下早就爱上了这种民族乐器,17岁时,他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琴手了。成年后的阿家文做过木匠、瓦匠,但他最喜欢的还是亲手做一把四弦琴,在年轻人们欢聚的晚场上唱上一曲海菜腔。
因为我们的到访,阿家文的长子阿进锁特意拿出一把光滑油亮的老琴,我们也得以一睹这种灵魂乐器的真面目。四弦琴琴身为圆形,琴面上雕刻着龙凤图案,琴把上有从高到低的音阶品位,琴把端是一个张口的龙头。据说,这把琴陪伴了阿老师三十多年。阿家文的徒弟许国勇介绍说:“这把琴是跟阿老师时间最长,是他自己做的,在昆明传习馆的时候、他获奖的时候,录像录音都是用这把琴。这把琴从它的音质上来说是最好的。”
阿家文使用的老琴
据介绍,四弦琴的构造还和石屏县当地一个古老的传说有关。传说当时有一条妖龙来时危害彝族村寨,村里有一个名叫阿龙的青年带领村民战胜了妖龙。为了庆祝胜利,阿龙将妖龙的皮剥下来做成琴,用龙骨做成琴杆,龙筋做成琴弦,把龙鳞剥下来做弹片,把龙头砍下来做成琴头。为了防止妖龙再作祟,还将一面小圆镜镶在琴身正中,这也成为如今制作四弦琴的标准样式。
事实上,把传说变成现实需要的是一刀一刻的精心与匠艺,制作一把四弦琴不仅工序繁琐,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定弦定音也十分讲究,而从未接受过专业音乐教育的阿家文却在多年的钻研中练就了高超的技艺。阿家文的长子阿进锁告诉记者:“这个的材料就是用金刚木(做的),要一个多月都做不完,费眼睛。(琴身上的绣带)那要绣上几个月呢。”
阿家文与爱徒许国勇
虽然阿家文的大儿子和大孙子都承袭了制作四弦琴的技艺,农闲也常给慕名而来的用户做琴。但每把从阿家拿出来的四弦琴,都要经过阿家文亲自定调定弦,由老人首肯后才能交付给定琴的用户。在阿家,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却是一条必不可少的质检手续。拿起父亲珍爱的四弦琴,阿家文的长子忍不住弹奏了一曲。在这把三十多年历史的老琴背后,是阿老师用毛笔记录的一次次演艺经历:1993年,在昆明云南民族文化传习馆传授四弦琴;1993-2003年,参加了北京、香港等地举行的20多场音乐比赛;2008年,被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彝族海菜腔与彝族烟盒舞的传承人……一块琴板被写的密密麻麻,却讲不尽从未了的一世缘。
今年5月,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使得阿家文老师丧失了语言能力,再不能弹唱心爱的四弦琴,两年前做的一批四弦琴也成了老人亲手制作的最后一批琴,这其中包括他最满意的徒弟之一许国勇用的一把琴。
今年31岁的许国勇是阿老师的最后一批徒弟,他紧握着阿老师的双手回忆着与阿老师的琴缘。十几年前,那个因爱好四弦琴专门上门拜师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专门在石屏县文化馆教授四弦琴琴艺。许国勇说:“(第一把琴)是我第一次来他家里面的时候(送我的),这是(老师)对徒弟寄予厚望。我现在的这把琴就是阿老师专门订做给我录音用的舞艺吧玄子,音质比其他的肯定要好得多嘛!阿老师教我们是非常有耐心的,一点一滴一腔一句慢慢教,但也很严格,一定要弹到这样这样的(音)。”
阿家文家中挂着他当年获奖的各种奖状
如今,当年的翩翩少年已经四世同堂。每天晚上,在镇子上工作的长孙阿志发都要骑着摩托走20多里山路回村子里,陪老人坐上一会,多年来风雨无阻。因为我们来了,阿志发特别拿出一把簇新的四弦琴。除了传统雕花,阿家文老人还别有新意地设计了一只身披彩色斑点的蟾蜍作为琴弦支架,琴身纹饰格外鲜艳,看起来比传统的四弦琴更多了些许活力与俏皮。阿志发说,这是三年前他儿子出生时,太爷爷阿家文特意做给重孙子的礼物,上面的每一处雕花,每一笔彩墨都凝聚了阿老师对下一代的期盼。阿志发告诉记者:“我们小的时候我爷爷就经常弹四弦,我就拿我爸爸的琴弹。(我儿子)他现在就有自己的琴,一出生(爷爷)就做了(琴给他)。我们这一家子,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人学(做琴)了,他不学还有谁来学,不学就可惜了肯定,不学就我来学,我这一辈子的事情就是做一做这个(四弦琴)。”
现在阿家文的几个孙子孙女都在其他城市工作或学习,38岁的阿志发就成了阿家第三代人中唯一会做四弦琴的人,全家人把四弦琴的未来都寄托在刚刚三岁的小重孙身上,阿家文的长子阿进锁说:“(这就是)代代传下去了嘛,一代两代三代四代传下去,他传给我们,我们传给这些(子孙),就是这样,等(孩子)以后长大了的时候,我们来教他学(琴)。”
阿进锁制作四弦琴的旧照
采访中,阿家文的老伴儿普明英一直坐在他身旁,时不时给我们讲起阿家文老人帮人做琴、四处演出、教人弹琴的事。当被问起“阿老师弹琴好不好听,帅不帅?”时,普婆婆就拍着大腿抬高了声调回答“当然好听,怎么不帅?你们阿老师最帅!”眼神里透露着浓浓的倾慕与迷恋,这位已经年满八十的老婆婆忽然像个十五六岁追星的小迷妹,字字句句都离不开这位陪伴了一生的偶像。我们也期待,四弦琴这门民族艺术能够在阿志发、许国勇这些人手中不断传递下去,让阿家文这样值得被记录的偶像能够在民族文化的长河中被铭记、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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