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儿子,萍动了真切的温情,轻柔地对他说:“大牛,你想当兵,我要你爸爸找老高,基本上办好了,你到了部队要好好表现,争取进步和前途,妈就高兴和放心啦。”
大牛虽野对母亲也不满,这时还是动了点感情:“妈,我就是想当兵,在部队才是用武之地,我要干出个样儿来的,比当年爸爸还强。”
小文笑道:“大牛要生在战争年代,保证是个战斗英雄,当将军都有可能呢!”
母子三个都笑了,小屋很少如此和谐欢乐过。
“笑啥?你们耳朵好灵,常委会的决定才作出不到十分钟,就传到家里了吗?”
提一捆崭新军装的炳福笑呵呵进屋,很得意地把它丢给大儿子,一家人马上明白了咋回事,笑声更响了。
大牛把军装抱在怀里,欢喜大叫:“哈哈,我是解放军啦!”
“嘘,——小声点,这件事不宜大张旗鼓宣传,经县武装部特批的这批参军的干部子弟,县革委打算用专车送到部队呢,尽量在小城减少影响,工人、居民的子女下乡,领导干部的子女却当兵,不管啥理由都难服人的。”炳福说。
萍说:“瞒得过今天不过明天,躲躲藏藏更不好。特招就特招嘛,那些人的条件一比就不行了,有意见也没办法啊。”
炳福走到爱子跟前,用拳头朝他胸脯一擂,笑道:“大牛,在部队好好干,要立功提干回来见我啊!”
“是!爸爸。”大牛“啪”地立正朝父亲行了个军礼。
萍看大牛那神气得意的样子,又有了新的担忧,可在这种气氛里又说不出来,只轻轻叹了口气就去买菜,儿子参军家里多少该庆贺一下呀。
晚餐很丰富,炳福和大牛喝光了一瓶五粮液,满心欢畅的父子俩把酒杯碰得砰砰响。萍和小文也向大牛祝了酒,这个家很少如此喜悦轻松的场面,大家觉得像在过节一样。
放下碗筷,微带醉意的大牛就说:“爸,妈,我到街上去会儿,几个同学,一会儿就回来。”
舌头已经很厚的炳福说:“去吧去吧,跟同学们告个别,说你大牛是光荣的革命军人啦!……”
大牛走好一阵,萍记起他脸上的伤痕,忙对小儿子说:“小文,快去跟着你哥,莫让他再惹祸,弄一脸的伤疤去部队没个好印象啊。”
小文放下手里的书,跟妈打个招呼就急忙上街,在县委大门口站了片刻,然后果决地朝西走。他判断大牛去了县文化馆操场,每次晚饭后那儿总聚着小城各条街道喜欢争强斗狠的团伙,不打篮球比输,就惹事非打群架,要弄得头破血流才开心过瘾。
人还没到球场,小文就听见场内有人在快活地煽动:“大牛,狠狠揍他!狗日的麻杆嘴巴还硬,打断他几根肋巴骨!”
“麻杆,还击啊!踢那牛的下身……起脚!哼,好笨嘛,你怕他啥哟……”有人在给麻杆助威打气。
场里一大圈人正在观看龙争虎斗,不停有人恶声邪气地呐喊鼓动,小文挤进去一看,大牛又跟麻杆扭成一团拳脚并用打得难分难解。
“哥哥!”
小文吼一声冲入场中把大牛拦腰抱住使劲往外拖,本处劣势的麻杆趁机进攻,扬起一脚踢在大牛腹部,他的同伙马上起哄:“麻杆,再来一脚——”
偏偏这时大牛不退不让,也任弟弟抱着自己,对麻杆冷冷地笑道:“你小子敢把矛头对准解放军,你就上来嘛。”
麻杆一怔,啐一口道:“呸哟!你大牛也配当解放军啊?老子不就是老红军啦?”
四周的围观者轰然大笑。那年月参军当兵是好大的喜事,一点风声全城都会传遍,谁肯信一个打架小子信口雌黄?
这时大牛一帮兄弟站出来,逼视着麻杆说:“你不信么?好嘛,跟老子们去武装部,看你龟儿子的拳头和嘴巴还敢硬!哼。”
麻杆这才有点傻了,叽咕道:“你们狠嘛,有当官的老子是不同嘛,……我麻杆哪敢打解放军呢……”
他一软同伙也没劲了,大家一哄而散。
靠了精神胜利法取胜的大牛得意洋洋,对弟弟说:“小文,怎么样?当解放军可以镇邪吧?哈哈,麻杆是北街一霸,这回在我跟前下爬蛋啦!真他娘的痛快啊!”
小文却高兴不起来,他觉得哥哥身上的邪劲并不比麻杆少,不想说话,因为稍为附和一句大牛更狂妄自大,还会干傻事哩。
街上灯亮了,小城浮起一些昏黄迷蒙的光团,有不少人在朝街面上泼水,又腾起一层灰尘和热气。天气太热的夜晚,小城人要在户外搭凉才能入睡,这也是一大奇观。
小文跟大牛身后,听他和一帮兄弟伙扯开喉咙唱歌,那是一部南斯拉夫战争片中的插曲,他们一句词也没唱清楚,只哇哇啦啦扬高调来宣泄内心的狂喜。
小城居民听惯了这类噪音,仍默默干自己的事,对那群迈着军人步伐的年轻人不多看一眼。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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