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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舞团,一场检阅人品的大戏

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每个舞队里的人都在不停地为队长的位置明争暗斗,经掌管舞队财务的老妈一讲,才明白一个广场舞队长,竟可以牵扯着非常多的利益。

作者 | 七焱

配图 |《立春》剧照

1

我妈来省城后,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大学城附近的“樱花广场”跳广场舞,除了雨雪天气,每天雷打不动。

樱花广场最多能容纳上千人在这里跳舞,我以为我妈随便就能找个队伍跟着跳。直到有一天,我妈从广场回家,高兴地说她成了“新疆帮”。

我问是什么意思。她说,广场上的舞蹈队根据舞蹈类型和成员构成不同,分了好多“帮派”:跳新疆舞的就叫“新疆帮”,跳交谊舞的就是“交谊帮”,还有“秧歌帮”、“健美帮”、“太极帮”等十几个帮派。

我问有现代舞没?现代舞多好看,你怎么不去跳那个?

结果听见“现代舞”仨字儿,我妈满脸生气:“是呀,以前我不懂情况,也觉得现代舞好看,就跟人家一起跳,可没几天就被排挤出来了。”

“咋了,是和人家相处得不好吗?”

“呸!”我妈气愤地说,广场上跳舞得看圈子,跳现代舞的都是有钱的女人,人家跳舞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几百上千的,还要花钱聘专业的老师教学。“我们这样穷酸的,人家根本不让一块儿跳。”

后来我妈又想跟着“健美帮”跳,人家也不接纳她,一打听,才知道,“健美帮”成员都是附近“高家堡”村的拆迁户,只收本村人。

“别看这些老太太跳舞时喜气洋洋,狠起来也是不含糊。这个‘健美帮’有一次把另外一群同样跳健美操的舞队音箱砸了个稀巴烂,指着人家鼻子把那几个人骂走了。”

再后来,我妈在寻找舞队的过程中认识了魏阿姨,魏阿姨以前在秧歌队跳,秧歌队里的老头老太太人都挺好,除了每天到广场上扭秧歌,几乎每个月都要集体出去玩一次,后来听说广场舞,原来他们是因为爱好旅游才组建了这个舞蹈队。魏阿姨加入秧歌队后,也跟着出去玩过几次,可是由于家事繁多,连着几次没去,就渐渐被大家疏远了。

于是像我妈和魏阿姨这样没有组织的“散兵游勇”,最后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彼此熟悉了之后,干脆决定自己组织了一个舞蹈队。之前四处碰壁的经历,让她们也不敢轻易“捡”别人的舞种跳,挑来选去,觉得跳新疆舞好看、不费钱、还安全,于是小心翼翼地尝试跳了几天,见没人反对,便大张旗鼓地亮出了名字:“亚克西新疆舞蹈队”。

2

我天天听老妈絮叨她们舞蹈队的故事,其实“亚克西”也并非一直团结稳定,经历了招募、兼并、重组、淘汰等诸多变故,十几个久经考验的人才留了下来。

先是选队长。

刚开始舞蹈队成立的时候有30多人,争抢做队长的人个个都好像有两把刷子:有人说自己曾经是XX舞蹈队的领舞,有人说自己兼通各个舞种,有人把自己装扮漂亮引人注目想靠形象取胜,也还有人一上来就夸口家里拆迁了几套房子、有多少拆迁款。

有人提议搞民主推选,得票最多者当队长,话音未落,又被其他人坚决否决。大家争来吵去,最后只能扯出一个最不起眼的阿姨,说她虽然啥都不懂,但不争不抢人缘儿好,能让队伍稳定。

但有一次,“亚克西”跟别的舞队发生了争吵,队里的庄阿姨危难时刻显身手,带着大家生生骂走了对方一大帮人。就在这群情激愤的时刻,大家突然意识到,队长还须能人做,便统一推举庄阿姨当了队长,从此便固定了下来。

团队初创,有的人见舞队人员“出勤”总不稳定,便想要另立山头,私下建了微信群,把自认为能拉拢走的人组织到一起。我妈跟我说,最乱的时候,30多人的队伍,竟然有10多个微信群。

耗了一个多月,不甘心的该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只想好好跳舞的人,虽然只有十来个,但是队伍稳定多了。一场人品检验之后,大家彼此之间信任度增加了不少,在一起聊得也开心,也开始经常组织吃饭游玩了。后来,舞队还选出了几个干部,有了“管理层”:我妈管财务,李阿姨负责网络宣传,张阿姨对接外联比赛。

当然,即便稳定,山头主义依旧难以根除,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偶尔的小冲突,私下三四个人的小微信群依然存在。产生小矛盾原因大都鸡毛蒜皮,嫌这个出钱不均了,嫌那个太招摇了,要么就是谁和谁暗中斗气,甚至家境的好坏也成了“内斗”的原因。

说到这里,我妈叹了口气。“没办法避免,所有舞蹈队都是这样,看起来跳舞跳得风生水起,实际上都是暗流涌动。尤其交谊舞队,甚至有队员为了抢老头当舞伴而大打出手呢!”

即便如今的“亚克西”已经是最稳定的格局了,可实际上还是暗暗地分裂成了三拨儿人,每一拨儿四五个人之间的关系都比跟其他人好。平常,所有人都按舞队的规矩跳舞或者比赛,但私下相聚、吃喝玩乐都是按拨儿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3

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每个舞队里的人都在不停地为队长的位置明争暗斗,经掌管舞队财务的老妈一讲,才明白一个广场舞队长,竟可以牵扯着非常多的利益。

总体来说,队长的利益分两种,一种来自内部,一种来自外部。

内部的利益,有的舞队有,有的舞队没有。那些能获取内部利益的队长,往往是舞蹈技能出众、身兼教学角色的人。她们往往单独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是队里最受瞩目的明星。她们会对自己的教学收取一点费用,每人虽然不多,但是如果舞队人数规模比较大,那这笔学费收下来就非常可观了。

此外,她们在领舞过程中,自然是属于吸引人眼球的角色,常常会被别的队伍看中,邀请去当指导,指导不是学雷锋,自然不会免费,而且价格更高。

当然,外部利益才是很多人争夺队长职位的动力所在。

从我们这个区到整个市里,每天都有婚丧嫁娶、店铺开张、超市促销、企业搭台宣传,每逢这种需要吸引人填场子的时候,就有专门的人提前到广场联系舞蹈队,请她们到时过去跳舞助兴。

活动的报酬五花八门,寒酸一点的只管一顿饭,或者吃完饭还送个杯子或雨伞这样的小礼品,最大方的是企业,一般都给舞队发现金。

这其中,得好处最多的当然是队长,有人直会接把报酬交给队长,有人则是把钱或礼品均分给每个队员,另外再单给队长一份。

“亚克西”在财务上算比较透明的舞队,报酬最多的一次,是参加一个企业的宣传活动,我妈她们跳了两个小时,每人200元酬劳,另外给队长庄阿姨1000,庄阿姨洒脱地把这钱交给我妈,说,放在集体里,以后出去活动用。

有个别“很成功”的舞队,像我妈最开始想加入的“现代舞”队,由于队员打扮漂亮,舞跳得也专业,几乎每天都有企业请去为活动助兴,不只是队长,连队员也都数钱数得不亦乐乎。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其他的衍生利益,比如音响器材的租售、房产销售、银行吸储、投资理财等行业的销售人员,首先要找的当然是舞蹈队长,把队长说通了,往往能带动一大批人成为自己的客户,“说通”队长要靠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也有销售人员不着道,也会被大妈占了便宜。

有天夜里9点多,我妈带着“亚克西”队里的魏阿姨和吕阿姨回到家,三个中老年妇女围坐在餐桌旁,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压低声音又语速极快地聊了起来。

我在客厅,竖起耳朵听她们讲乐子。

原来,这天下午她们照常准备开始跳舞时,50多岁的吕阿姨带来了一位年轻帅哥,说小帅哥要请大家吃饭唱歌。吕阿姨介绍时不停给大家使眼色,众人不明就里,但也心领神会,就起哄跟着一块儿去了。

吃饱唱完,一队人往回走时,吕阿姨才给大家解释:“这个小白脸是个骗子,一下午在广场上跟我套话,想问出我有多少积蓄,让我给他投资,还说帮我能赚很高的利息。我也将计就计,说我一个人生活,手里的拆迁款也只会放银行,不懂得钱生钱。”

“这小兔崽子听我说是单身,马上两只眼睛色迷迷的望着我笑,说以后要来我家照顾我。我怕万一他缠上我使坏,就说再给他介绍几个手里闲钱多的跳舞朋友,这家伙一听别提多高兴了,吵着闹着要来请大家吃饭。”

魏阿姨一边哼哼笑着一边说:“你没见刚才那个小年轻儿结账时,脸都绿了吧,今天咱们狠狠宰了他一顿,这种坏东西就应该让他多吃点儿亏。”

我妈也插嘴:“这小伙子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唱歌,老是讲他能带大伙儿赚多钱多钱,分明就把我们当傻子耍呢。”

随后听见吕阿姨骂了一句:现在这些年轻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4

当然也不是每个跳广场舞的老人都在乎那点物质利益。

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是希望受到关注,广场上那些声音最高、围观的人最多、表演最奇异的就是她们。这类人在舞队里,要么完全无视队长,执意站在队伍最前端跳舞,以便吸引四周更多的目光;要么专门穿着一身浮夸的“行头”,扭着很夸张的肢体动作,在队伍里有着极高的辨识度;要么捧着什么吹奏乐器,在队伍跳舞时自己陶醉地吹奏着不伦不类的调子。他们在舞队里不受待见,但又总能很快聚在一起,组成很扎眼的团队。

还有一部分老年人是因为家庭原因来跳舞的,有的孤身一人,只有跳广场舞来解解闷儿,或者是来这里想找个老伴,还有的是来为家里的剩男剩女们寻觅一些相亲的机会。

“人一老啊,就可怜了。”我妈时常叹息。

有段时间,“亚克西”的卢阿姨病了,她和我妈几个人一起去做盲人按摩,按到胸部时一直喊疼,按摩的技师说建议上医院去看看,结果一查,乳腺癌。

卢阿姨又胆小,当即被吓得卧床不起。她是个退休干部,离异多年,儿子在国外工作,女儿正上大学,想来想去,只能给前夫打了电话。前夫过来探望了一次,就再没来过。

舞蹈队的阿姨们开始轮流去看她,今天这两个带点儿水果,明天那两个捎一饭盒菜,每次见到舞队的队友,卢阿姨都高兴得不得了,家里一片欢腾热闹。情绪好了身体就棒,卢阿姨又开始去广场跳舞了,每次一去,大伙儿就围着她说长道短。我妈说,自从卢阿姨得病后,“亚克西”内部关系空前地好,每天除了跳舞,大家经常聚在一起唱歌吃饭出去活动,跟一家人一样。

其实“生病”在广场舞的群体里并不鲜见,有的人好久不来跳舞,再出现时就病得像换了个人,引得大家侧目唏嘘,还有的人就再没过来跳舞。我妈说,大家心里对生病的人都充满着同情,这把岁数了,谁也说不准明天自己会怎样。“你卢阿姨还好,有退休金有医保,这里好多跳舞的老太太,可是什么都没有的无产阶级。”

卢阿姨再次去医院检查,跟着去了七八个舞队里的老太太,大家都说没事干陪着她打发时间,可是她们一个比一个积极地询问医生结果。

过了几天拿到诊断报告,是良性肿瘤,可以慢慢在家休养。大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5

广场舞的集体里,最容不得的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有的老头老太太跟其他有家室的异性走的近了,到哪里都被人唾弃。

有一次,一个老太太领着一帮妇女在广场上揪住一个中年女人,一边打一边骂对方不要脸,众人一猜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围观的一大圈人,没一个替被打的人说话。

广场舞群体里的人同时也对很多超越世俗的男女之情广场舞,有着充满人情味儿的宽容,那个企图骗老年人钱的小伙子被舞蹈队当做一个笑话,但是还真有一个跳舞的阿姨和一个年轻人成了一对儿。

有个“健美帮”的单身中年女人,是个拆迁户,分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独自居住,觉得空房间多,一个人住着又颇为寂寞,便招了个租客,是个附近大学城里读研的学生。

学生除了上课,整天呆在房子里看书,女房东有时忍不住想搭话,又怕打扰学生学习,便到了吃饭时间,去敲学生房间的门,喊他过来一起吃饭。

学生开门的瞬间,她看见书桌上摆着一幅漂亮的毛笔字,是一幅小楷写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正好她平时念佛,就问,是你自己写的吗。

于是就此渐渐聊开,女房东给学生做饭,学生教她写书法,两人一来二去就亲密了起来,后来还一起去海边旅游过一次,据说花费是女房东全部包揽的。

男学生也大大方方,偶尔会跟着满脸笑容的女房东来广场闲转,舞友们见了就乐呵呵地朝她们打招呼。

“好着呢,好着呢。”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俩,没有起哄,没有偏见,就是高兴。

在这里,一切都没有高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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