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人都很邪恶,永远要记得昂起头来。
——《黑色面包》
村里一辆马车坠崖了,连人带马摔成了肉泥。
清晨,安德鲁在树林玩,发现了这对死去的塞吉父子,他昔日的玩伴和叔叔都奄奄一息。
安德鲁
他跑回街上酒馆,通知那个可怜的女人:她的丈夫和儿子摔下山崖了。
“你散播消息,就得承担后果。”一个看热闹的顾客说。
爸爸陪着安德鲁去了案发地,看着塞吉父子被盖上破布抬走,安德鲁不禁难过。
安德鲁父亲
局里的人让他们明天去做笔录,爸爸应了,转身牵着安德鲁回家:
“你不该说的,可能很麻烦。”一向正直的父亲竟然也这么说。
安德鲁很疑惑,及时通知别人不是应该的吗?
第二天,警察给安德鲁做好了笔录,让他去另一个房间等着,却把父亲留下了。
佣人端上来一盘面包,安德鲁刚想拿白的,被她厉声呵止:“这不是给你的!你拿黑的!”
把硬邦邦的黑面包放下,安德鲁坐立不安地偷听警长和父亲对话:
警长先是说爸爸跟塞吉走得近,怀疑爸爸有动机。又说内战过后,爸爸和塞吉作为曾战败的共和军,现在处境很危险。
塞吉被杀了,难道下一个轮到爸爸了吗?
这个高傲的警长曾经也是妈妈的追求者,言语充满挑衅,一向清高的爸爸忍下了这口气,带着安德鲁离开了。
“一群失败者。”警长轻笑。
警长
时势变换,生命无常。
安德鲁一家作为内战中失败的一方,过着清贫的日子。
政府给孩子的补助只有黑面包、红糖,根本不够他们健康长大。
爸爸喜欢鸟,所以养了一大群鸟,虽然难以以此维持生计,但加上妈妈去工厂辛勤工作的钱也足够了。
安德鲁母亲
安德鲁敬佩爸爸,他神采奕奕,眼里有对梦想的执着,也许这就是妈妈深爱爸爸的原因吧。
而爸爸面对形势也开始慌了,他立刻收拾行李要去巴黎躲躲,安德鲁则要被送到奶奶家。
去奶奶家的马车上,他坐在爸爸的膝间,感到温馨又迷茫。
“爸爸,是皮托利夫杀了塞吉吗?”
“皮托利夫”是孩子之间口口相传的鬼魂,潜伏在村中树林的山洞里。
“不是,没有那东西。皮托利夫只是个因政治原因被消灭的人……”
“爸爸,我可以戴戴你的眼镜吗?”
“不行。”爸爸说着,却还是心软给他戴了。
“你只需要快快乐乐,这是孩子唯一的职责。”他听见爸爸说。
“儿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人都很邪恶,永远要记得昂起你的头来。
有人诋毁你,不要理会。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奶奶家没有一个男人,却有好几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这里有一个小堂哥两个堂妹,印象最深的是纽利亚堂妹:她的一只胳膊被流弹炸废了,见安德鲁看她,她恶狠狠地对他做鬼脸。
纽利亚
据说爸爸的哥哥,也就是纽利亚的爸爸多年前也去巴黎了,可惜早就了无音讯。
学校里教他们的老师叫马登,虽然醉醺醺的,但脾气温和,对孤僻怪异的纽利亚也很关照。
一个月后,一个起早的清晨,安德鲁在窗口看到同样伸着懒腰的纽利亚,她竟然光着膀子。
上学路上,安德鲁立刻就去质问她,虽然在他认知里不知道太多性别知识,但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诫几句:
“你不怕别人看到,告诉你爸爸吗?”
“不会了,他死了。”纽利亚莫名地笑着。
“死了,死了吗?”
“死了。”
安德鲁震惊道:“他不是去巴黎了吗?”
“这就是大人想让我们知道的,其实不是。
他在房梁上吊了。当年他为了阻止敌军炸了桥,回来就自杀了。
我看着他的尸体,非常绝望,真的无法承受。
我跑到阳台上,不管不顾脱了衣服才好一点。
那以后,痛苦一旦找上来,我就这么做。”
纽利亚的爸爸死后,妈妈也跑了,她就被奶奶接了过来。
安德鲁不再怕她了,他甚至很同情她,她没有了一只手,还没人爱她。
“不许说出去维拉眼镜妹,不然我割了你下面,懂吗?”
安德鲁认真地点头保证,纽利亚满意地吻了吻他的脸。
几天后,安德鲁在路边树林里发现一个在溪边洗澡的人,那人背对他洗着洗着,突然耸动肩膀,做出扇翅膀的姿势。
听见安德鲁偷笑,对方转头了,是个很漂亮的少年。
少年迅速穿上衣服,往教堂附近跑,那里是被强制做劳动改造的地方。
几天后,安德鲁又见到了少年。
跟姑姑去教堂洗毯子时,他馋得不行,去厨房偷吃饼干的时候,少年从窗户外喊他。
“你帮我拿一块,放这儿,别碰我,我得病了会传染。”
少年看起来的确很疲惫,但安德鲁还是可以想象得到,他曾是多么健康阳光的小伙子。
安德鲁问他为什么扇动肩膀,少年神秘地开口:
“我在动我的翅膀。
你不这么觉得吗?无聊或厌烦的时候,想把所有都一把火烧了。”
“没有。”安德鲁诚实地回想:“好吧,偶尔。”
“而我经常感到身后有一双翅膀,自己可以越飞越高,忘掉所有事情。
似乎只要我想,就能飞到另一个世界……”
安德鲁和少年相视一笑,并约定会继续给他送吃的。
但第二天,安德鲁去送食物时,却被纽利亚和小堂哥看到了。
“你给他们送吃的干嘛,不知道那种人已经腐烂了吗?”小堂哥拄着一根棍子从他身后说。
“你说什么?”
“就是说他们表面好好的,内里烂透了!他们有性病!你不知道同性恋吗,像皮托利亚一样?”
安德鲁像被当头打了一棍,一时接受不了。
“那是……为什么?”
小堂哥老气横秋地像个小老头:“为什么?因为他们很淫荡!”
安德鲁受不了小堂哥粗俗的口气,转头就走:“我只知道他们快死了!”
纽利亚静静观望着,她没有附和小堂哥。
她复杂地看着安德鲁的背影,似乎被他的纯真傻气触动了。
这天在家,纽利亚趁着没人注意,给了安德鲁一把钥匙。
她神秘地说:“阁楼上有你想知道的秘密。”
安德鲁惊讶地看着她,瞬间想到了怪物和鬼魂。当晚就夜不能寐,拿着钥匙打开了阁楼。
门一开,“噗嗤噗嗤”——鸟扇动翅膀的声音在静夜里清晰可闻。
安德鲁屏住呼吸,在一排排鸟笼之间,父亲灯下伏案的身影出现了。
爸爸惊讶又很欣喜地把他抱了过去:“你沉了不少。”
“爸爸,你怎么在这儿?”
“我生了病,不得不回来。”
父亲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安德鲁隐隐有个猜测,只是不敢去相信:
也许这好几个月,爸爸都藏在这小小的阁楼里。
不会的,爸爸怎么会骗他呢?
爸爸一直满怀希望,勇往直前,怎么可能窝在这脏地方这么久?
到底是什么让他怕成这样?
“勇敢的鸟,会在笼子冲撞地遍体鳞伤。别人可以囚禁它,却改变不了它的本性,爸爸就是这样。”
爸爸循循善诱,安德鲁看着他慈爱的眼神,心里的隔阂也消失了。
几天后的上学路上,伶牙俐齿的小堂妹声称抓到了阿姨和警卫在树林里勾搭的证据,让安德鲁有些好奇。
“我们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安德鲁对纽利亚说。
“能干什么?亲热啊。”
“亲热……”
“你不会什么都不懂吧?”纽利亚走近他,露出久违的坏笑。
她带他跑进树林深处,并肩躺下来,惬意地看着天空。
忽然,纽利亚撩起裙子,把安德鲁的手放在内裤上:“马登老师说这是布谷鸟的巢。”
安德鲁反应了几秒,“蹭”地坐起来。
“马登这么干过?”
“嗯。”
“他就是头猪。”
“不……他是唯一对我好的人。”
安德鲁感到难受,就好像有一滩很黑的、黏糊糊的东西糊在喉咙上,扩散到肺里。
“你就不嫌弃吗?”
“我?”纽利亚无所谓地说:“我还挺乐意的。”
见安德鲁低着头不说话,纽利亚急忙说:“但我对你不同,我这么做是因为喜欢你。”
她的手从安德鲁肩上滑下来,他越来越恶心。
安德鲁跳起来骂她,他俩都开始骂对方的亲人。
这是一场真正的退化,因为此时他自己骂人的话,是做梦也说不出口的。
纽利亚大喊着掐他的脖子,但没什么力气,安德鲁甩开她跑走了。
一周后,他们终于和好了,但爸爸却被带走了。
那天晚上,那个警长突然带着警卫来搜查,爸爸甚至没来得及逃。
阁楼上的枪声一响,屋里的女人们都像死人一样,纷纷僵住了。
看着受伤的爸爸被带走,安德鲁干巴巴地哽着,第一次体会到纽利亚口中的绝望。
他恨死那个警长了。
接下来的日子,妈妈开始带着安德鲁四处求人,他眼睁睁看着妈妈疯狂地枯萎着。
安德鲁的姑姑
玛纽本斯家族是本地最大的富豪,大部分农场都为他们家工作,妈妈特意让安德鲁穿得破破烂烂去拜访。
爸爸曾说“昂起头来”,但现实告诉他们,这点尊严并不实用。
玛纽本斯夫人没有孩子,所以他们的卖惨还算有成效,夫人让仆人带安德鲁去吃东西。
当安德鲁看着满盘新鲜的白面包时,彻底惊呆了。
蛋糕和热巧克力,包括脚下干净的名贵地毯,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发昏。
他努力缓慢品尝着,努力让这种味道留存一生。
后来,他们又去找了警长,那个曾经没追到妈妈的男人。
警长留妈妈一个人在屋里谈话,安德鲁有所猜测的在窗帘缝里偷看;
警长抚摸她,妈妈认命地一闭眼,开始主动讨好对方,但警长反而轻蔑地把她推开。
这个男人并不留恋她,只想通过践踏她,找回曾经的尊严。
安德鲁狠狠眨了眨眼睛,替妈妈咽下几滴哭泪。
做了所有努力后,是难得的等结果的清净时光。
纽利亚带安德鲁去墓地看传说中“皮托利亚”的碑,上面还有几朵新鲜的花。
“是谁送的呢?”
“你妈妈。”身后嘶哑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
是塞吉的遗孀。看来她是来祭拜丈夫的。
一年而已,失去了丈夫儿子的她,早已不再是美丽的酒馆老板娘。
“为什么我妈妈要给他送花?”
“消除罪恶。”
“为什么?”
“你知道阉割吗?皮托利亚是被人在山洞里折磨死的!
因为他和玛纽本斯夫人的弟弟搞同性恋,玛纽本斯就让人把他……”塞吉夫人用地狱般的黑眼睛控诉着。
“是谁干的呢?”
塞吉夫人闻言闪躲起来,但她还是说了:“一群人,但主要的就两个,两个叛徒……一个,已经埋在这儿了,另一个……”她看了看安德鲁:“也快了!”
安德鲁询问妈妈,妈妈只说皮托利亚曾是自己的好朋友,想问更多时,妈妈生气了,他只好作罢。
当晚,安德鲁做了一个梦:
是爸爸和塞吉亲手害死了皮托利亚。
似乎越来越接近一个不敢触碰的真相,但他不想猜了!
他直接质问妈妈,她的表情证实了猜测。
“我知道爸爸参与了!你也背叛了皮托利亚!”
“……你不能听别人胡说。你还不信你爸爸吗?”
安德鲁还真不敢信了,没有谁是可以相信的。
“安德鲁……你爸很不容易,他的身份没人给他工作,他只好替玛纽本斯办事。”
“然后他和塞吉就把皮托利亚害了?为了拆散皮托利亚和玛纽本斯的弟弟?”安德鲁激动地问。
“……主要是塞吉,他是个混蛋,你爸爸不得已,只能跟着塞吉做!
而塞吉也是被玛纽本斯灭口的!
如果连你都不信任他,他就要崩溃了。他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家……”
安德鲁冷静了下来,却还是半信半疑。
奶奶说,皮托利亚死了之后,玛纽本斯夫人逼她心灰意冷的弟弟娶了个女人,并去了法国。
终于到了探监的日子,一看见灰头土脸的父亲,妈妈嚎啕大哭。
安德鲁呆滞着,他发现自己难以用单纯的心面对父亲了。
看着这个男人,他的感情从敬佩变成了怜悯,真奇怪。
寒暄没几句,爸爸偷偷递给他们一封信,被带回去的时候,他还在回头,眼神灼灼地望着他们。
信的内容只有母亲知道,她看完就又带着安德鲁拜访了玛纽本斯夫人。
不知他们又达成了什么交易,安德鲁已经懒得去问了。
不久,马登老师找安德鲁谈话,说玛纽本斯愿意收养他,问他的意思。
因对马登的强烈厌恶和骨子里的自尊,安德鲁反驳了他。
“安德鲁,我一辈子都在做我不喜欢做的事。如果是我,我会抓住这个机会的。”马登最后告诉他。
行刑前的最后一次探监很快到来,努力终究是徒劳。
爸爸紧紧抱着他,他心里堵的难受。
“爸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对吗?”
男人背对他,苦笑着流下泪:“是的……”
“听着,安德鲁,这场战争带来很多不幸,但最坏的不是饥饿、死亡和自相残杀,而是逼迫人们放弃理想。
没了理想就没了一切……”
爸爸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但安德鲁很迷茫,他感觉自己此刻,比爸爸老了几十岁。
爸爸眼中还是充满光彩,即使他要死了。但安德鲁心里除了悲哀,什么都没有。
爸爸服刑了。安德鲁要服丧一年,妈妈要服丧一辈子。
葬礼当天,警长腆着肚子来看热闹。
看着母亲与他对峙,安德鲁只觉得傻:她这个样子,竟然奢望能伤害到那种人。
安德鲁还注意到,塞吉夫人像鬼魂一样出现在了葬礼现场的角落。
当晚塞吉夫人拜访,她阻止了妈妈支走安德鲁:“小孩也该听些正事儿了。”
安德鲁眼睛一亮,对,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据塞吉夫人所说,玛纽本斯夫人的弟弟去法国后不久就死了,玛纽本斯派塞吉偷来弟弟的结婚证、抹消婚姻。这样维拉眼镜妹,死者的财产就转移到了她这个姐姐的名下。
塞吉和爸爸都是玛纽本斯夫人的杀人工具。
“塞吉这个笨蛋,竟然直接拿着结婚证去找那个女人勒索更多钱,于是,他就被解决了。”
被解决了,被谁解决的呢?
妈妈开口了:“我丈夫是因为革命失败被害死的。”
“他死得无辜吗?别逼我说出来!
我丈夫再怎么混蛋,也不会杀小孩!我儿子在马车里一起被他摔死了!”塞吉夫人疯了一样,眼珠都要爆出来。
走之前,塞吉夫人恢复了理智,她愧疚地看着惊愕的安德鲁。
但他已经不需要别人同情了。
“原谅我们吧,安德鲁,原谅我和你爸爸……”
安德鲁躲开她的触碰,径直跑到柴房拿起斧子。
她听到阁楼门被砸开,儿子把亡夫的鸟笼都劈烂了,鸟的嘶叫仿佛他的怒火,久久不息。
纽利亚理解安德鲁的心情,因为她经历的只会比他多。
纽利亚不想辍学去工厂打工,她和安德鲁提议:“我们一起逃跑吧。我早就计划好了,到时候在镇上放把火,趁着骚乱,我们坐火车逃。”
纽利亚是自己唯一的知己,他一时没主意,也就答应了。
几天后 ,玛纽本斯夫妇特地来看安德鲁,一家人极力讨好他们,特地做了兔肉,即使他们是害死所有人的罪魁祸首。
这场景又怪异又合理,当夫人送给安德鲁整块巧克力时,他无师自通地笑了笑:“谢谢。”
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夫人捧着他亲了一下,油腻腻的嘴唇印在他苍白的脸蛋上。
纽利亚在树林里活埋了两只鸟,还说他俩是一种人。
她总做一些怪异的事,甚至把自己的断手展示给他看,真是个变态,他才不一样。
“你想过死吗?”纽利亚自说自话:
“我永远不会一下子死掉,而是一点一点地死,先是左手,然后右手……”
安德鲁受够了她陶醉病态的眼睛,转身离去。
他又找到教堂里少年,问对方该怎么办。
“安德鲁,你要小心,纽利亚那个女孩怨恨全世界,很危险。”
“那我怎么办?跟夫人走?”
“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好好想想。”
少年无限温柔又自顾不暇,唯一能给他的,只有一个拥抱。
孤立无援的安德鲁在房顶上躺了一整天,终于想通了一件事:
不是爸爸的错,不是妈妈的错,甚至不是玛纽本斯的错,错的是自己。
自己曾经太天真了,也太弱小了,他不够狡猾,飞得不够高。
回到家,姑姑、奶奶、阿姨在妈妈身边七嘴八舌地讨论安德鲁的去处,他进来打断了她们。
“我的事不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吗?没人问我的想法吗?”
“对,儿子,你自己决定。”妈妈决绝地抬起头来。
安德鲁最终决定要走。
“你爸爸会高兴的。”
“不,妈妈,高兴的是我。”
他从未如此果断,一步步上楼,纽利亚拦住他:“叛徒!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我连我妈都能丢了,还不能丢下你吗!”
去他的谎言和背叛,去他的痨病、冻疮和黑面包,都丢下吧!
他还没傻到跟自己的怪胎堂妹私奔,最后变成一个乱伦老疯子!就算他心疼她,别人又何曾同情过自己!
一晃几个月,安德鲁已经是贵族学校的一分子了。
他是个干净、得体、聪明、礼貌的孩子,老师同学都喜欢他,没人知道他的过去。
上课时,有人通知安德鲁有人找他,经老师点头后,安德鲁去了传达室。
看到母亲熟悉的背影,安德鲁有些恍惚。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提醒她,他来了。
母亲满是思念的眼里瞬间溢出泪水,跑过去拼命亲吻他。
他晃了晃,又不好推开她,只能勉强忍受着。
“在这里怎么样,课多吗?可别抱怨……”
她连珠炮似的寒暄,安德鲁则轻轻地走到桌子旁:“你可以坐下,妈妈。”
空气停滞了几秒,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的儿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我……给你带了香肠。倒了很多车特意来看……”
安德鲁靠在椅子上,疏离地像个陌生人:“如果真那么麻烦,你就不用来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痛苦地正色:“你觉得你该这样对我?那种结果,谁都不想的……”
安德鲁只是听着看着,冷静的大眼睛看不出喜怒,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在悲伤。
“我已经尽力工作了,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为了你、你爸、所有人……”她掏出粗布擦了擦眼睛:“而且要工作到我死。”
“不早了,我要去上课了。”
儿子公事公办的姿态,给她一种不可捉摸的熟悉感,她求地主富商办事时,他们也是这副模样。
他从来没原谅她,而且他接受了成人的规则,要去做别人的儿子了。
“我还没告诉你,是你爸爸写信让玛纽本斯给你个好前程,这样他才不向法院告发他们。
所以你能在这儿,多亏你爸爸的牺牲,懂吗?”
她走了。安德鲁鼻子一酸,愤恨地锤了锤脑袋。
他从后门追过去,纠结地看着母亲蹒跚的背影,但看着看着,他恢复了理智。
他对着玻璃呼出一口气,模糊了那个黑色的影子。
再见了,妈妈。
“安德鲁,那个怪女人是谁?”走廊罚站的同学问。
“不是谁,老家送东西的。”
电影信息:
由奥古斯汀·维拉罗伽执导的西班牙电影《黑色面包》,上映于2010年10月15日。可谓横扫第25届西班牙戈雅奖:
除最佳影片之外,还获得了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摄影、最佳艺术指导、最佳女主角(Nora Navas)、最佳女配角(Lala ),首次触电的两位小演员也摘得了最佳男女新人奖。
个人评分:8分
以西班牙内战(1936——1939)战后“白色恐怖”为背景,讲述了一个男孩的成长经历。
仅仅通过儿童视角,就可窥探历史、战争、人性、童真、情感等诸多内容,可谓是“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以探索成人世界的复杂为主线索,“一黑到底”,结局唏嘘绝望,以此讽刺战争和人性的残酷。
而且信息量很大,没有废镜头,算是一部值得反复回味的电影。
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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