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英在受访中
©️ 祝琳
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刚遇到朝鲜族舞蹈家金海英女士的时候舞艺吧金海，是在采访前，她坐在门厅手中在做着笔记。
她的新作品《无象》9月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实验剧场首演，这也是上海国际舞蹈中心成立以来，第一个朝鲜舞个人专场演出项目；放眼上海，有记载以来，也是很少有朝鲜舞艺术家在沪举办个人专场的。
当金海英坐在我面前的时候，她是安静的，通透的眼神似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没有先开口，而是一笑，然后说：“我做了很多准备，因为我总觉得自己更擅长的，是用肢体来表达。”她指了指她的本子，至少满满四页纸，密密麻麻的字。
《无象》剧照
“很多人以为这次是三个作品，其实不是的；而是同一个作品的三个段落。”金海英聊起自己的作品《无象》时，首先这么解释到。
《无象》里的三个段落《煞儿铺里》、《本》和《流》，分别意味着“过去、现在和将来”。
用这样的时间概念作为创作出发点的作品，有很多。但对于《无象》来说，这不是概念，而是最真实的存在：因为十多年前家人的意外去世，金海英有感而发，因此才有了现在的创作。
中国人在解释歌舞起源的时候，有个说法“言之不足，歌之，歌之不足，舞之蹈之”，此中有强调舞蹈对情感表达的重要性；而到了现当代，德国舞蹈家皮娜·鲍什（Pina ）则说：“我关心的是人为何而动”（英语原文为：I'm in how move but what moves them.），也启发了舞者对创作动因的思考。
在金海英的回忆里，在面对十多年前变故的时候，她说：“我也曾经会问，舞蹈对我的意义是什么？”
当她在思索和暂停跳舞近半年多时候，突然觉得“舞蹈是我的生命”。也正是如此，重新开始创作的金海英，不断挑战自己，重新找到了舞蹈和生活，对于自己的意义。
“现代人都有包袱，我们不能丢掉。”金海英和我分享。
前半句话很容易理解，是我们每一个生活在快节奏社会里，常常遇到的；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遇到问题、困难、窘境等等的时候，都希望不悦快点散去；可作为舞蹈家和一位孩子妈妈的金海英，选择了坚持。
“我的包袱蛮重的，这是当下的金海英，但我得继续往前！那我的未来是如何的？这些都是很未知，很抽象的东西，一步一个脚印的话，回头看，我感到很幸福，不会纠结。”这是金海英理解的舞蹈对于自我内心的表达，这种表达甚至是一种释放，当然，还有铭记。
从2017年创作的《无音》到现在的《无象》，都是如此。
《无象》剧照
我问金海英：“创作时，你会不会陷入到过往的情绪里去？”
“会”她没有犹豫，但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停顿，互观。“怎么办？”我低声说。
“停下来，先放一段时间。”金海英紧接着和我聊：很多时候你会遇到很多事情，但是当你跳舞的时候，你就会开始不断地和自己说“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啊，不能放弃，我要继续。”
在我看来，她所指的，除了舞蹈，还有生活的所有一切。
通过《无象》的三个段落，金海英在表达“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自己，在不同阶段的经历和心情。
作品的表达和对舞蹈的理解，不仅仅是金海英作为舞者的个人呈现，也和她朝鲜族文化下成长起来的个性有关。
金海英在受访中
©️ 祝琳
金海英是生活在中国的朝鲜族，她的故乡是吉林省图们市；在东北舞艺吧金海，以这座城市命名的“图们江”，是中俄朝三国的分界线。
“我是90年考上中央民族大学的……在那个年代，从图们到北京，得坐36个小时的火车。”金海英和我回忆起自己从认识到学习舞蹈再到工作的这段经历的时候，是满足的，也是自信的。
“我觉得我从小喜欢舞蹈，只要有音乐，我就会跳，从三四岁开始就这样。”她说着的时候，双手不禁做起了简单的舞蹈动作，是朝鲜舞的风格。
在朝鲜族的生活里，舞蹈是不可缺少的部分，丰收的时候跳舞，战争胜利的时候跳舞，婚礼的时候跳舞，亲人离世的时候跳舞……
如果你有机会去东北的朝鲜族聚集区域，你会被他们在艺术表达上的热情所感动；但是，倘若你仔细欣赏的话，会发现他们的表达，有不少是内心情绪积压之后，通过身体由内而外，由下至上的强大释放；是内心大于外在肢体的。
这和大多数北方民族舞蹈“大开大合”的风格，差别巨大。
有人说：这和朝鲜族居于华族、大和族与北方俄国之间，常常受到压迫有关联。
在金海英看来，朝鲜舞的能量来自大地，她说“我们是一个和土地有着密切关系的民族。”
说着，金海英起身，向我示范朝鲜舞里，对“气息”的运用：“你看，从大地，到脚底，在到丹田，再向上，然后放下……你从一开始就要学这个。”
在朝鲜舞里，只有你气息贯通了，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想说的东西；当然，在东方的不少舞蹈流派里，都有涉及到这个问题，往远了说，美国现代舞开创者之一的玛莎·葛兰姆（ ），在她的舞蹈技巧里，也吸收了东方舞蹈里关于“气息”的一些观点。
“美主要表现在内心，不在动作。”这是代表了金海英对舞蹈的理解，这也体现在《无音》、《无象》这些作品的创作过程里。
在阐述“内心”和“动作”的区别时，自幼接受严格朝鲜舞训练的金海英和我说：“（所有的动作是）我的内心，我的气息，把我带起来了。”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内心表达的重要性？”
“阅历”金海英说，她马上问我：“你有没有发现，对朝鲜舞来说，越是年长的舞者，经历丰富的舞者，越是表达得有魅力？”
我是同意的！
金海英和我分享过一段“煞尔铺里”舞的视频，是她和78岁朝鲜舞大师共同起舞的。一模一样的动作，因着不同的经历，我看到的是，二位舞者对生命不同的理解。这里头的不同，不是因为文化的差异，不是因为时代的差异，而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是超越舞蹈本身的，是穿过心灵，通往神灵的。
同样风格的舞蹈，会在九月份上演的《无象》里，作为第一个段落出现；“煞尔铺里”舞常出现在传统朝鲜巫仪里，是纪念亡灵，消除厄运的作用。
《无象》剧照
在“气息”之外，对传统朝鲜舞而言，“长短”也很重要。
“长短”决定了强弱、速度等要素，从而形成了古格里阳山道、它令舞、扎津毛里、煞尔铺里、安旦舞、挥毛里（朝鲜文为：굿거리장단,양산도장단 ,타령장단,자진모리장단,살풀이장단,안땅장단,휘모리장단）等七种不同的律动风格。
“比如安旦，是节奏很欢快，然后是表现诙谐，就是自由发挥要表达的风格。”金海英说。这次的《无象》，我们上海的观众将会看到古格里阳山道和煞尔铺里等风格。
在看待朝鲜族舞蹈传统时，金海英是非常崇敬的，她说：“古人留下的东西，你是无法超越的”。
但是，她同时又非常的包容，说：“我们得用自己的语境把他（传统）传承下去，那我就大胆地实验嘛”。
从《无音》到《无象》，金海英一直在实验，她邀请到了同为朝鲜族的韩国舞蹈家金成勋（Sung Hoon Kim），这位2009年就受邀参加阿库·汉姆舞团（Akram Khan ）世界巡演的舞者，是目前全球受关注的韩国籍现代舞蹈家。
“以前局限在传统舞里的我，和他的风格结合，就打开了视野。”金海英是这么评价自己和金成勋的合作。
“传统舞蹈往往要求指哪儿是哪儿，而现代舞让我从内心到动作，更有爆发力。”是的，在我看来，这个过程，就是金海英为自己的表达，找到了新的钥匙。
不过，这里的难点是界限的把握，“我气息还是传统的”金海英自信地说。
在传统中成长，在现代风格里寻求突破，以期抵达新的彼岸：这是《无象》的内核，也是金海英艺术求索的现状。
如果有三部曲，金海英觉得，下一部，将会是“无我”。
“看来，对过去你已经放下了？”我最后问。
“是的，已经放下很多了；《无象》这个作品就是我在放下的过程里去做的。”
《无象》上海·海报
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提供
金海英舞蹈专场
《无象》
演 | 出 | 信 | 息
TIME
9月14日 19:30
9月15日 14:00
VENUE
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实验剧场
票务信息见剧场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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