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金斯基说 “我是上帝，上帝是爱”，这个舞蹈天才，他如此孤独。

1913年5月29日，芭蕾舞剧《春之祭》在巴黎首演。

舞台上，演员的妆容极为夸张，服饰是巫师般的白色袍子，更无法忍受的，是演员屈膝驼背、还有内八字的动作。

这与传统芭蕾巨大的反差引发了，有两个人从此名垂青史：一个是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另一个就是编舞瓦斯拉夫·尼金斯基。

Igor and , for the of '', Paris, 1911

在二十世纪的艺术史里，尼金斯基更像是一个传说而存在着：16岁出道，30岁因精神病退出舞台（他的艺术生命比莫扎特还短）。

在这仅有的十五年中，所创作的每一部作品，几乎都预示了现代芭蕾史的未来。

由于他的经纪人佳吉列夫的阻挠，这些作品除了《牧神午后》基本完整保留下来，除了剧照，几乎没有舞谱传世，更不要论有任何影像资料。

2004年，俄罗斯著名花样滑冰运动员普鲁申科致敬尼金斯基的节目：《尼金斯基礼赞》

但在今天，几乎任何一个有名的舞蹈家，都会跳一部《春之祭》向他致敬。无论是玛莎·格莱姆、莫里斯·贝嘉、林怀民、身为，以及最著名的皮娜鲍什。百年来已经有超过300个版本的《春之祭》上演。全世界的芭蕾舞团，也几乎都将他的代表作《牧神午后》作为保留剧目之一。

Igor , Bolm, and Nana 《》，1940

© Otto

6月9日，上海大剧院即将迎来《回眸尼金斯基》，法国团队以考古的方式，依据现有材料重构了尼金斯基的三部代表作品：《牧神午后》、《春之祭》、《游戏》。

这篇演前推送阅读，会让你了解尼金斯基本人作品以及他个人的传奇，绝对会提升你对即将看到的作品的观感与理解。

Jean , Pablo , Igor and Olga , 1925

从天才舞者到绝世舞蹈家

1890年3月12日，尼金斯基生于乌克兰基辅，全名瓦斯拉夫·弗米契·尼金斯基（ ）。父母都是波兰的舞蹈家，尤其父亲一方是舞蹈世家。并且家中宗教与文化的气息浓郁，这也造就了尼金斯基虔诚的信仰。

他舞蹈的天分也如上帝赐予，4岁时他就曾在父亲的剧团里表演并且获得成功。1900年，十岁的尼金斯基考进了圣彼得堡帝国芭蕾舞蹈学校。他完美的身体素质以及舞蹈技巧，当场就征服了考官。他的才华很快就展现出来，进入学校的头两年就担纲了不少舞剧。

1909年，19岁的尼金斯基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谢尔盖·佳吉列夫（ ）。

佳吉列夫成为他的经纪人、导师、以及同性恋人。他是当时欧洲艺术圈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物。在他的领导下，他所领导的俄国芭蕾舞团一跃成为整个欧洲最重要的艺术“现象级”团队。

他为尼金斯基提供了最为优越的条件，但也将他的生活远离社会，豢养起来，不容他有任何自我意识。

尼金斯基作为舞者的天分是罕见的。作为男性，他是当时极少数可以足尖跳舞的舞者。而他的大跳、快速旋转，以及如同云朵般，比起跳还要慢的下落，以及最著名的“双脚腾空击打十次”，让他获得了非凡的声誉。

佳吉列夫带领的俄国芭蕾舞团在法国演出时引发了空前的轰动。巴黎上流社会的贵妇争抢他的演出衣物，视其为“舞蹈之神”。

而如果没有后来由他自己编舞的作品，尼金斯基可能只是一名伟大的舞者，而不是一名现代芭蕾的伟大先驱舞蹈家。更重要的是，他活在了一个对艺术充满颠覆、重构、动荡的时代。他合作的对象，都是颠覆时代的人：德彪西、斯特拉文斯基。

1912年，只有22岁的尼金斯基创造出了他的第一部作品《牧神午后》。

这首著名的、梦幻一般的交响诗，同时敲响了音乐与舞蹈的双重变革。可以说，尼金斯基与德彪西共同铸就了这部只有十分钟的杰作。

德彪西“从文学无能为力的地方开始音乐”，从朦胧出发，回到朦胧中去。尼金斯基则负责将其中注入鲜活的情欲与力量感。

他受到邓肯新舞蹈运动（伊萨多拉·邓肯，现代舞的创始人）的影响，从古希腊的浮雕人物形象中获得启发。

这部作品几乎无视了所有传统舞蹈的要素，将舞蹈的动作缩减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有着高度浓缩的内容。而其中牧神的经典动作（下图），虽然静止，却又喷薄欲出，含有无尽的情愫与力量。

此后，他又根据理查·施特劳斯的音乐创作出了《游戏》、《梯尔·欧伦施皮格尔》、《战争》等作品。

与他同时期在俄罗斯芭蕾舞团的舞者 Lydia 曾说：尼金斯基出演的牧神令人战栗。尽管他的动作被绝对地限制住了，但却如此具有男性力量。他将爱抚仙女，并把她的面纱掀起时是如此野性动人。

, in Monte Carlo in 1911 by Igor

《春之祭》：三个天才的绝世合作

1913年，惊世骇俗的《春之祭》上演。它最惊世骇俗之处，是撕去了即将走向绝路的浪漫主义晚期浮夸与虚无的美好想象。

斯特拉文斯基最早将这部作品作为交响曲构思，后来佳吉列夫说服了斯特拉文斯基，将其写成了芭蕾舞剧。这促成了三个天才的最伟大合作。

斯特拉文斯基

尽管如今已经看不到尼金斯基的舞蹈原作，但很难将《春之祭》舞蹈及其音乐，乃至布景美术分离开来。

因此，尼金斯基的成功不仅是他个人的天才，背后更多的是强大的俄罗斯艺术及其新观念的支撑。现代芭蕾的观念同西方歌剧的理想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从历史的观点而论，芭蕾与歌剧，本就植根于同一源头。”

谢尔盖·佳吉列夫和斯特拉文斯基

在俄罗斯芭蕾舞团的早期作品中，另一位编舞大师米哈伊尔·福金对芭蕾的观念进行大量改革，在20世纪初的芭蕾变革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提出了现代芭蕾的五项基本原则：

1. 每个舞蹈作品都应该有量身打造的风格；

2. 舞蹈动作本身要能展现戏剧情节；

3. 早期的哑剧姿势应该由整体的动作表达替代；

4. 所有的舞者和舞蹈动作都应该是整体的一部分，而不是花哨的点缀；

5. 芭蕾的舞蹈、音乐、布景和服饰应该是平等的。

这种观念的诞生铸就了俄国芭蕾舞团在整个欧洲的成功。使俄罗斯的画家、音乐家、编舞家一起为着创造出了全新的芭蕾模式。他们目标创造一种综合的剧场体验。音乐与场景站到了舞蹈同等重要的位置。

这五项基本原则，构筑了类似瓦格纳式的“整体艺术”式的观念。瓦格纳将“乐剧”视为整体艺术的实践形式，俄罗斯人则将芭蕾视作他们付诸“整体艺术”观的理想。不过，两者的目的是共同的——表达出戏剧更加内在的内容。而《春之祭》就是这种观念的最成功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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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生命，笑是死亡”

尼金斯基自认为“上帝的小丑”。英国作家格林·威尔逊曾说：“尼金斯基是神和孩子的结合体，他妻子对孩子的一面很了解，而对神的一面却一无所知。”

佳吉列夫对尼金斯基的豢养，并不是一种单方面的强迫，事实上他本人也却无能力面对除了舞蹈以外的世界。

自我意识逐渐成熟尼金斯基想要逃离佳吉列夫的豢养，但却无法承受离开之后的后果。他选择与一位舞者莫罗拉结婚，佳吉列夫随即将他从舞团开除。他也从此失去了经济来源。

作为艺术家，面对毁灭人类文明的战争，他逐渐纠缠在个人情感困惑与对社会文明价值和人性善恶的追问中，直到精神彻底崩溃。

《尼金斯基手记》书影，由他的妻子罗慕拉整理编辑

1917年起，尼金斯基逐渐显露出了精神病的征兆。他开始写日记，以记录他对生活、艺术等各方面的想法。这些日记后来成书出版为《尼金斯基手记》。这些文字也成为了这位舞蹈家与这个世界沟通的唯一路径。

这些日记里，他重复而又毫无逻辑的写作，时而为人，时而为上帝的幻想言语，痛苦地在理性与癫狂的边缘挣扎。他用尽最后的清醒，记述了他悲惨的童年、辉煌的艺术生涯、家人的隔离疏远和对生活的焦虑。

巴黎蒙马特尼金斯基墓前的雕像是他在舞剧《彼得鲁什卡》中的木偶形象

作为天才，他无比孤独：“我热爱每一个人，但是却没有人爱我。”他在无法控制的病态中，却依然展现了一位伟大艺术家的品质。

他不要无意义的浮夸欢愉：“我不喜欢欢愉绝对舞力乐乐，我热爱生命。”

他有着每个伟大艺术家的渴望：“我想要点亮世界，点亮世人，我可不想要摧毁他们。”

“我想要的是爱。爱是生命绝对舞力乐乐，而笑是死亡。”

“……”

29岁，尼金斯基进入了精神病院，永远告别舞台，直至1950年去世。“他终日凝望天空，再也不回答一个问题，唯有天堂的方向，依旧吸引他的注意力。”

舞剧《尼金斯基》剧照

2000年，著名的舞蹈家约翰·诺伊梅尔导演了舞剧《尼金斯基》。这部舞剧的最后一个场景，尼金斯基将黑、红两条长缎在地面上甩开呈现一个十字架形状。然后，再将他们裹在身上，直至无法动弹。

他仿佛就是他反复呓语的重现：“我是尼金斯基。我是上帝。上帝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