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孔良坠落

孔良看了看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17：50”，提前10分钟来到约定的黄金大酒店。门外，停靠着很多车辆，人们进进出出的很热闹。凭着多年养成的职业警觉，孔良迅速准确地捕捉到了那束飘忽不定地目光。也许，这目光的主人并不想躲闪，或许它正在等待目标的锁定。孔良定定神，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目光聚焦一个平静的中年男人，果然是百乐门的副总汪友昌。

目光对视的一刹那，汪友昌没有上前打招呼，而是选择迅速离开，转身进入大堂，钻进电梯。孔良明白其意，快步跟进电梯。

电梯直上顶层的旋转观光餐厅，两人没有双双落座，职业的习惯让孔良先向窗户走去。他将额头靠着玻璃，目光扫向窗外舞艺吧井上，视野变的开阔了，随着琼州海峡、万绿园以及国贸一带参照物的移动，才感觉到整个餐厅在不知不觉中旋转着。从三十一层楼的高度往下看，街道如同棋盘，汽车成了蚂蚁，大地好象是个旋转着的地球仪。汪友昌没有寒暄，即刻让服务小姐上酒上菜。看来，一切都是预先安排好的。

酒菜齐备，汪友昌示意服务小姐退出后才开口寒暄：“孔队长，莫怪罪，为了您的安全考虑，刚才失礼了，兄弟我先罚酒一杯。”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本想登门谢罪，可公安大门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不好意思，只好让您屈驾来到这里。”

“把照片的底片给我，作为交换条件需要我做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吧。”汪友昌的虚情假意，孔良压根不想继续听下去，他直奔主题。

“哪里，哪里！为了结识孔队长，只好采取如此下策，万不得已啊！”

“你们好险毒。”

“孔队长，人要成功，有时必须采用一些手段。所谓‘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就是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得，我自罚三杯，表示谢罪。”

看到汪友昌没有吃菜，先后空腹连干四杯白酒，孔良满肚恶气已消去一半，双方僵持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孔队长，喝酒吃菜。”两人各怀鬼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杯子举起来轻轻一碰，杯中的酒在微微回荡。

“我们是一条绳上拴着的俩蚂蚱，而现实社会中有无数张由这样的绳子纵横交错地编织成的网，可谁又能说清楚网上面有多少条绳子，有多少个蚂蚱？恐怕谁都说不清楚。”

汪友昌夹了一口菜，“于是，相互牵制就会产生默契，默契就像天平上的那个支点，为了大家共赢的利益，谁都会小心翼翼地让它平衡。”

孔良始终没有说话，默默地喝酒吃菜，静静地听着汪友昌的高谈阔论。

汪友昌继续着，“毛 曾教导我们‘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似乎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稍不留神，也许就会被人掘个坑埋了。所以，精神上高度的警惕，头脑里高速的运转，似乎就成了人们一种生存本能。你必须象填鸭一样，具有掐住对方脖子的能力，才不会败下阵来。”

孔良心想，“汪总说的错了吗？似乎没有错，他说的正是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法则。”

汪友昌用筷子指点桌子上几碟酒菜，“老弟，你瞧瞧舞艺吧井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吃的那盘菜，有人喜欢海鲜和乐蟹，有人喜欢家常小炒，而且很多人就喜欢吃街边三元钱一碗的后安米粉。你说那米粉里有什么哪？不就几小块猪肠肉片外加一小撮韭菜末嘛，可人们就是喜欢吃那口。在这繁杂的社会里，甲某是乙某喜欢的菜，乙某是丙某喜欢的那道菜，丙某可能又是甲某餐桌上的一道菜。你是谁的菜，谁又是你的菜？反正谁也说不清楚。”

又一杯白酒下肚，孔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汪友昌借助酒兴，乘势煽情，“比如我吧，为了生意要陪脸装孙子，可我不是扔在剁板上的那块任人宰割的肉！忍气吞声除了说明你的无能还能赢得什么？当你有权有势时，家里不需要的东西也会有人给你送上门；而当你一旦失去了权力的位置，那些送礼的人反倒伸出筷子争抢着把你碗里的肉夹走。既然权力可以改变一切，那么我为什么要坐以待毙呢？”

任何人都不会听不出汪友昌这番话的刻毒，更不会对其产生误会，孔良何尝听不出话外之音。

“这酒真好，烧掉那些乌七八糟的烦恼，这世界就清静了。古人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其实喝高了，醉了，脑子就空了，哪里还有他妈的什么忧愁！”孔良微微摇着头，看着空酒杯傻笑了起来。

“男人为什么喜欢喝酒？因为喝酒有气氛，喝酒消烦恼。咱们男人肩上的担子太重啦，不说在单位，在家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养着老婆不外跑。责任压得我们难堪重负，喘不过气，有泪不敢轻弹，泪水和忧愁就只好就着烈酒咽下肚去。” 汪友昌进一步试探着。“现在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如果我无法改变现实，那就让现实改变自己。来，让我们共勉吧，干杯。”

汪友昌举杯先干为净，孔良不甘示弱地喝干了杯中酒，两眼球略带有血丝。

这时，轮到孔良发酒后感慨：“如今这世上赤裸裸的职业只有两种，一种是手术医生，不论老少，什么样的肉体在医生面前都得赤裸裸的脱光；一种就是我们警察，不论男女，什么样的犯人到警察面前也得脱光了，不是衣服脱光，是把灵魂赤裸裸的脱光。可我们警察也是人哪，整天和灵魂打交道，时间长了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见孔良入了套，汪友昌立即露出满脸的同情：“是啊。社会上有句流行语‘有困难找警察’。可话说回来，你们这些人民警察也够寒酸的，整天风来雨去的，孩子要上学，跟老婆还要过日子，你们有困难找谁帮忙啊？还是需要花钱来摆平，没有钱那行哪！”

孔良沉默了，“没办法，咱们国家不搞高薪养廉嘛！”

“就是嘛，追逐财富，本来就出于生存本能。”汪友昌观察到孔良表情有了微妙变化，惟有让他进一步的的堕落，才能牢牢牵住他的牛鼻子，进一步控制孔良为其所用。于是，汪友昌从皮包里拿出一胶卷和一张银行卡递到孔良面前，“胶卷还给你，这卡里面有5万元，密码是今天的日子，六位数。”

孔良连忙把胶卷收下，将银行卡推开，“汪总，这，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嘴上是这么说，可他的心理防线却已被汪友昌一举击溃了。

“见外了不是。你我是哥们，是患难弟兄。你如果不收下，这朋友还做不做？”

“好，为了钱，为了朋友，就这样堕落一次吧。”

“错，不叫坠落，叫帮助，准确地讲叫援助。”

“干杯！”两人齐声举杯，一干而净。

孔良和汪友昌的酒却是越喝越来劲。原本汪友昌摆酒是为给孔良压惊，而现在反过来了，孔良对汪友昌是更加感激了，确切地说，是已经到了对汪友昌死心塌地的地步。两人喝得尽兴，开始无话不说了。

“好，够意思！既然汪总如此仗义，我孔某也不能白吃白喝……”他低头对汪友昌耳语几句。随后他看到汪友昌的面孔流露出一丝惊恐的表情，虽然其变化在时间上是短短的一瞬间，能换来5万元也值了。

当二人起身准备离开时，孔良身体都有些站不稳了，嘴里念叨着：“包，包。”

汪友昌似乎听出孔队长的醉外之意，顺手将桌子上的那张银行卡放进孔良的提包里，并补充一句：“不要忘了，密码是今天的日子。”

孔良的舌头已经打卷，“啊，今天的日子？哦，2000，5，4。”

汪友昌自知被孔良涮了，气的没有送客。孔良醉歪歪地提着包走出观光餐厅，随后听到一声骂：“他妈的，装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