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旗网连载《参天道》王已安/著
039 施医反蒙垢,涉险出奇谋
往事历历在目,而施存一此时却也全无半点泪水,倒是司马皓轻叹一声,看了看一旁孤零零那只酒盏,端起手中酒盏轻轻撞了一下,吃了口酒,举头闭目,口中唱道:“春光镇在人空老,新愁往恨何穷。金刀力困起还慵,一声羌笛,惊起醉怡容。”
施存一听罢,也用手中酒盏撞了一下,吃了一口,“师兄,应是:春光镇在人未老,新愁往恨成空。”
司马皓用手拍了拍施存一肩头,微微一笑笑:“你这道行,全都长在嘴上了。”然后起身走到小子门前,向外探望一番,低声问道:“依存一所见,若这翠玄子解得王安石之毒,是否与那素问门有些瓜葛?”
“我也不敢妄断此事,不知当年何化雨还将这《毒策》授予过何人。只是何化雨膝下并无其他子嗣,何柔早亡,若是当年唐垚研习过此书之中奥妙,也未可知。”
“杏林亦菲等闲人物,纵无《毒策》,假以时日,便可解得。”司马皓见门外无人,便有回道座位之上。
“此毒玄妙所在,便是解得之时,抱恙之人下血如鸡肝,昼夜不绝,待两日后气若游丝,次日卯时则痊愈。不通此道者,多为旁人所误,轻则施以拳脚,重则对簿公堂。杏林岐黄圣手不假,却不通其中玄机,必遭毁谤。”
司马皓点点头,“如此说来,这几日开封府那里必见分晓。”
果然如二人所料,两日后,权知开封府元绛便接到一纸诉状,正是蔡卞状告翠玄子石泰擅用虎狼之药,致其岳丈王安石病情加剧,现已命悬一线。元绛自知此案干系重大,不敢怠慢,立即升堂。此时蔡卞及王府家丁已将翠玄子绑至堂下。元绛端坐“正大光明”匾额之下,背后屏风,满绘海水江崖图;壮、皂、快三班出班分列两旁:左手边权知开封府推官公事、权知开封府左军巡院公事;右手边权知开封府判官公事、权知开封府右军巡院公事;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也个个精神抖擞,肃穆威严。
元绛将堂下人等悉数传至堂上,开言道:“我朝素循据状鞫狱,苦主不可逾状而言他,本府自有公断。可听清了?!”
蔡卞唱了喏。
元绛又道:“若本府审理期间,有失察之处,录问官自会与人犯驳正,人犯实则书实,虚则陈冤,人犯可曾听清?!”
翠玄子也唱了喏。
元绛点点头,开始依状讯问,蔡卞便将王安石染病经过以及翠玄子如何医治悉数讲明,又呈上一份由一位太医所具现下病情刘述以作证据。而后元绛又讯问翠玄子如何诊脉、用药,便打开证据细细研读。元绛虽不通岐黄之术,但也知晓证据中所书“滑石”一味,与王安石“下血、沥沥不绝”定有关联,且王安石抱恙已久,自然体衰气虚,用此药无异雪上加霜,心中不免起了分别,于是具了一道文书,命人到宫中传太医来。
神宗自王安石染病以来,心中如焚,尽数派了太医前去诊治,全无良策,本以为翠玄子有回春妙手,怎料诊治一番,却成了“气若游丝”,故此大为不悦,此时正在宫中烦闷,听得有人来报,说是权知开封府元绛手书一封,请太医前去举证,便立刻传太医来见,叮嘱两句,便遣人随这位太医一同前往开封府。依这太医所断,倒也无错,王安石突然汗出不止,四肢厥冷,脉微欲绝,精神不固,有元气欲脱之象,已然伤津,翠玄子此时再用滑石,自然不妥,却不知此味药的妙处正是翠玄子高明所在。以现下众人之见地,翠玄子自知图费口舌,却又难断王安石痊愈之期,故此一直沉默不语,怎奈此举又坐实了几分“罪证”,在那太医巧舌如簧之下,元绛已然断定翠玄子用药有误,害了王安石的性命,于是判定翠玄子之罪,具结画押之后,便将口供连同诉状一并移交录问官。那录问也不通医理,多方求证,也无驳正之处,便要送去过厅,刚迈进大堂,便见一人从禁谒牌后转了出来,深施一礼,“司录这是要封存卷宗送去过厅吗?”
录问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自己的刑名幕职官唐萧,便问道:“唐先生因何在此?”
“在下正为司录手中卷宗而来。”
“当日录问之时,先生为何只字未提,现下却又阻拦本官。”
“那日旁人在侧,不便明言。”
那录问自知唐萧略通岐黄,便揽住唐萧腕子,“来来,你我后院说话。”
二人来至后院,录问命人备好茶点,待家丁走远,录问微微欠身:“唐先生,你我相识也有五六载了吧?”
“回司录,六载有余。”
“那便好。你可知此案干系重大,不可儿戏。”
“在下当然清楚。”
那录问点点头,“既然唐先生知晓,那本官便听听先生的高见吧。”
唐萧陪了个喏,“石泰真人所具药方,全然无误,王相公绝非亡阳危症。依在下所见,王相公汗出不止,实为解表,非是阴经熏蒸所致。太医所言,以‘解表发汗,以微汗出为度,以免大汗伤阴耗气’为据。殊不知,王相公乃是中毒,非是痧疹透发不出之类小症。故石泰真人用药峻猛,才可一剂中的。”
录问听罢点点头,“那依先生之见,何时才能见得分晓?”
“数日之内。”
录问思忖片刻,将卷宗收起,“既然如此,那便暂且搁置数日,我先依先生所言,写明驳正之处,附在其中。待水落石出之时,也无需慌乱了。”说罢向唐萧施了一礼,“本官先行谢过先生了。”
唐萧连忙起身陪礼,“司录万万使不得。在下承蒙司录关照,自当尽心才是,实乃本分,实乃本分。”
录问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按在唐萧手中,“唐先生,拿去吃酒,若果真如先生所料,本官之后还有重谢。”
唐萧假意推脱一阵,便将银子收了起来,“在下谢过司录。”
那录问果然将卷宗搁置,未去过厅,数日后,王安石果然痊愈。元绛等人悉数得知消息,尤其是那录问,携驳正连忙赶往开封府,正碰见大堂之上,元绛正在亲自为翠玄子去枷,于是整了整衣冠,朗声道:“元大尹,下官现有口供驳正在此,请大尹先行过目。”
元绛、翠玄子均是一惊,更是一惊的,则是早早藏在屏风背后的施存一。
元绛见有驳正,连忙接过,打开细细观瞧,然后将驳正之处一一与翠玄子核查,翠玄子听罢频频点头,口中啧啧称奇:“未曾想尚有医术如此高明之人,处处皆通我用药之理,小道实在感激不尽。”说罢回身对这录问深施一礼,口称“慈悲”。
那录问倒也坦荡,以手相搀,“真人何必多礼,并非本官精通药理,乃是本官幕下幕职官唐萧先生颇具见识,处处提点本官......”
施存一在屏风后听得真真切切,“天下哪有这般巧合,具是姓唐舞艺吧玄子,这唐萧必是唐垚后裔无疑。如此说来,既然这素问门人正在这东京汴梁城中,自然就有这龙璜的下落。”想到这里,施存一转身垫步拧腰,回到天庆观舞艺吧玄子,从宣威门而出,直奔司马皓府邸而去。
此时司马皓已然得知王安石大病初愈,唯恐施存一再生什么是非,搅出天翻地覆的动静,正在后院来回踱步,见施存一进来,连忙一把拉住:“存一,你这是从哪里来?”
施存一见司马皓惊慌之色不觉好笑,回道:“师兄莫慌张,存一从开封府天庆观来。”
司马皓这才放下心来,“可探得什么消息?”
“素问门人正在汴梁城中。”施存一便将适才开封府大堂发生之事一一告知司马皓。司马皓听罢眉头一皱,“此事不可贸然行事,如今看来,这唐萧虽有素问门人之嫌,但若无机缘,实难探得龙璜下落。你我二人还需从长计议。”
二人正欲坐下商议,忽听有人来报,说有人送寿客来。施存一笑道:“时值立冬,正是寿客花季,城东北二十里有处大雁滩,大金铃甚是闻名,今年又增了龙脑,我便命人择了些买来布置厅院。大事容后再议,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你我先去赏花才是。”
二人来至外面,正见一老汉协助家丁搬运寿客,于是司马皓上前施礼,“有劳老丈,本官见老丈这寿客不入风尘,艳而不妖,定是得了些道的,故此敢问老丈高姓大名,也好讨教。”
那老汉连忙陪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大官人折寿小老儿了,小老儿姓殳名有山,以养菊为生,岂敢谈什么道,许是种的久了,通了些灵气罢了。”
司马皓听这老丈姓殳,便继续问道:“但不知老丈与那殳婳殳掌门可有什么关系吗?”
殳老汉脸上一红,“正是我家二姐。”
“原是令媛,冒昧了。”司马皓说道此处,掐指一算,突然心生一计,“本官与令媛曾有数面之缘,女儿家这般抛头露面,更为一门之主,怕是未曾婚配吧。”
殳老汉此时脸上更红了些,“不瞒大官人,小老儿也正为此事忧心,民间有谚:女大当嫁。可怎奈婳姐做了什么掌门,哪个还敢前来保媒呢。”
司马皓哈哈一笑:“殳老丈莫急,本官有一挚友,在京中任幕客,尚未娶妻,若老丈不弃,本官愿保这一桩婚事,不知老丈意下如何。”
殳老汉听罢心中一喜,躬身就要跪倒,司马皓连忙一把扶住,“老丈不用行此大礼,可是应允了?”
殳有山颇为感激,一时语塞,只是不住点头。
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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