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八音才子
第一章 平生回顾黯销魂
忆昔封书与汝夜,后山翻浪欲明天。
今夜封书在何处?茅山寺里晓灯前;
笼鸟槛猿俱未死,人间相见是何年!
深夜的百棺机密门,秋虫在野草间嘶鸣,冷冷的月色照映下,寥落的残坟断塚,透出古玉般青绿的光泽。碑坟林立错落,忧国忧民得看不出龙蛇之迹,壁虎在碑文间迟疑地游走,好像试着辨认出一两个曾经叱咤的名字。
书生吟诗罢,低首沉吟,若有所思。独自在此沉思的人,心事所怀,或许和长眠土底的枯骨所经历的恩怨,都是相似的,但是衮衮豪杰,在世时又是如何苦苦追寻?
剑藏玄默默思量,多少当年英雄,都如槁木死灰,隐遯厌世谷。人生所建立的功业,都是身后之名罢了。而自己,又是为何步入回头无期的江湖呢?往事历历,恍如一梦。
远方传出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剑藏玄的心事。剑藏玄长叹一声,接着身边的孩子的手,悄然避了开去,走向更隐僻的暗处。
月光下,模糊的人影依稀不清,说话声却已传近了。
“死人复活,自古以来也未必不是没有。”老人的声音中气充沛,是以远远的就传了过来,反倒盖住中年文士的辩驳:
“你说不是没有,那就是有了,你说说看呀!倒是有谁死了复活的?”
“像春秋时代,虢国太子死了半日,还是被名医扁鹊救活,不是死人复活吗?”
中年文士笑道:“你说得不对,扁鹊曰:‘若太子病,所谓尸魔者,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缘中经维络,别下于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升,会气闭而不通,阴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绝而不为使,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绝阳,之色已废脉乱,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你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真正可笑!”
老人甚是不服,道:“《神仙传》中还有一个彀乡平常生,数次死而复生。”
文士不疾不徐道:“你又说错了,这事是记在《搜神异记》上的,本事见于《列仙传》,不是《神仙传》。”
老人怒道:“老子管它什么劳什子传!人是复活了就对!”
文士笑道:“那是神仙呀,你有本事叫个神仙出来我瞧瞧。”
老人又道:“这边学问饱得很,三国时代,有个西安令干庆,死了三天又复活,这可是货真价实!”
文人大不以为然,笑道:“越不对了,干庆是晋人,不是三国时人;而且他是建甯令,不是西安令。你看的神异之书错误百出,可见是妖言惑众,不是真的死而复生。”
老人一时语塞,辩谈之际,人已到了百棺机密门内。除了交谈者外,还有另外三人。文人装束的有两个,说话者态度从容;另一人只是抱琴不语,静静地陪同走来,黑暗中看不清容貌。老人也有两个,其中一个低头托运着一具小棺木,衣衫破烂,形貌猥琐,只是托运个仅能装殓孩童的小棺木,就已累得气喘吁吁,是雇请来的土公仔,发言者自然不是他,而是衣着讲究,如富家翁的那一个。还有一个是年轻女子,体态端庄,慢慢跟着走在最后面。
乌云散去,月华一时大放,照耀得清朗异常。文人不禁赞了一声:“明月如霜,好风好水,清景无限!”
暗处的剑藏玄本已欲离去,月光清朗,人人面目清林,剑藏玄一看清那名女子,不禁脑中“轰”地一声,一时不知身在何地,呆若木鸡,胸中回荡着百转柔情,无限悲伤,反覆地只想:“她……真的是她,她怎么会在此?她近来好吗?唉,好久没有看见她了……可是,见面又有什么用呢?唉……”一时之间,悲喜交集,再也走不开去。
老人冷哼了一声:“在棺材堆里清景无限,你书袋未免掉得过分。”
文士道:“你怎么知道棺材堆里不能清景无限?这叫无入而不自得。”
老人抓到语病,忙叫道:“可笑呀可笑,死人知道清景无限,你有本事叫活一个死人给我瞧瞧!”
文士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你也不是死人,怎么知道他不清景无限?”
老人道:“我不上你这个鸟当!你同样不是死人,怎么知道他清景无限?”
文士摇头道:“真正可笑,可笑!第一,你怪老子学我讲话,拾人牙慧;第二,你误解我意,我只说此地清景无限,没有说是死人知道清景无限;第三,你刚才说人死可以复生,刚才却自打嘴巴,不是承认人死不能复生了吗?第四,我没有骗你,你却说我要你上当,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老人气结,更要破口大骂,另一名抱琴文士连忙道:
“闻世先生,紫霹雳应安置何处才好呢?”打断了他们二人的瞎抬杠。
闻世先生四下张望,道:“需得找一处既隐蔽又显眼的地方才好。”
怪老子显然又感到此话大大不通,正要开口,那名女子已然道:“紫霹雳生死有命,诸位前辈炎此痴儿费心,特地送到百棺机密门来,已经足够了,就放着吧!”
话声平淡,一手却一直放在棺木上,显然内心甚为依恋不舍。
剑藏玄内心一痛,寻思道:“紫霹雳死了?金太极呢?独眼龙呢?为什么是菁菁一个人,承受丧子之痛?唉,想不到菁菁连唯一的亲人都……,什么老天对他这么残忍?我……我如果能为她做点什么……唉!”剑藏玄已不知私下唉声叹气了几回,却硬是清楚自己决计不能出来相见。
怪老子道:“菁菁啊!你别失望,紫霹雳三天以后才知是死是活。”
史菁菁一笑,道:“是啊,三天很快就过去的。”
剑藏玄胸口一窒,看得呆了,许久未见的微笑,还是菩萨般温柔慈悲。
怪老子道:“三天后,紫霹雳大概就能复活,你也不用难过了。”
闻世先生劝慰道:“菁菁,要坚强啊!”
怪老子怒道:“你就是不相信人会再复活就对了!”
眼看闻世与怪老子又要抬杠个没完,拖棺材的老粗工忍不住道:
“你们懂屁!它奶奶的,胡扯淡。”
闻世先生道:“愿闻其详。”语气却唯恐天下不乱,分明是打算再大辩一场。天琴先生见一个闻世、一个怪老子,已是夹缠不清,再加一个没识的粗工,要瞎辩到何时?何况史菁菁心中悲痛,两人一味逞强争论,岂不是使史菁菁心情更加不佳?
正要阻止,土公却已经道:
“在百棺机密门内,棺材要停哪里,你们懂屁!”
史菁菁道:“有劳你了,秦假仙。”
态度温和尊重,秦假仙听得非常受用,拖着棺木往里走,自言自语念道:
“几个大男人啰啰嗦嗦,听得会中风,什么他娘的‘未必不是没有’,不就是‘未必有’吗?放了一大滩臭屁,不怕臭死了史姑娘……。”
闻世先生“咦”的一声,无词以对。他一向自负辩才无碍,学问精博,擅长抓人语病,被这土公一提,却好像是自己一开始就没抓到重点,空言夸夸,一时倒也无话可答。秦假仙犹自顾自:
“……紫霹雳是史姑娘的心肝宝贝儿,我把紫霹雳放在风水最好的地方,保管三天后紫霹雳就活起来了,活蹦乱跳,跑去找史姑娘,唱歌给史姑娘听,让史姑娘开心!紫霹雳唱:‘亲亲小娘美如水,我有手链送妹妹……’”
边唱着,人也远去了。史菁菁起初听他安慰,一阵鼻酸,泪水差点滑下,待到唱起下里巴曲,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剑藏玄不知已站了多久,怔怔地远望着史菁菁,心事不断,浑然忘了身边的小僮早已站得老大不耐烦,突然间“呜──”地一声长嘶。
众人吓了一跳,这一声呜鸣,如狼似犬,在黑夜里听得格外诡异。
闻世先生惊骇道:“此地怎么有狼群?”
史菁菁一怔,只见荒草古树背后,走出一名身材修长的青年,手中牵着一个小孩,头戴斗笠,斗笠下还垂着布幔,遮住脸孔,无法判断是男是女。青年微微作揖,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请诸位前辈见谅。”
史菁菁自他一走出树后,便认了出来,道:“剑藏玄,好久不见。”剑藏玄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怪老子道:“刚刚的狼嚎,是你发出来的?”
剑藏玄道:“不是。”
“那你道什么歉?还是你养的狼发出来的。”
剑藏玄道:“也不是,但是晚辈的缘故。请诸位前辈见谅,在下告辞了。”
言毕要走,竟是连一眼也不看史菁菁,史菁菁反倒把他叫了住:
“等一下,这孩子是你的徒儿吗?”
剑藏玄“嗯”了一声,史菁菁微微一笑,轻道:“这个高度……和紫霹雳差不多年纪吧?”
剑藏玄只感到无限凄凉,史菁菁道:“你一阵子没在江湖上行走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剑藏玄见她如此关心自己,不禁一阵激动,哑着声唤了一句:“史姑娘……”便觉得唐突,强自压抑心海起伏,平淡地说道:
“……在下已决定退隐,如果史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到茅山寺找在下,告辞了。”
史菁菁亦不挽留,洒然自若,随口回应了一声,便又凝望着紫霹雳棺木消失的方向。剑藏玄深知自己在树后躲了半天,虽是无意,却也大大不该,心中彆扭,向三位前辈一拱手,便自离去。闻世先生眼睛一撇,注意到孩童的颈部露出毛绒绒的东西,倒像是狐狸之类的皮毛,大感怪异。
怪老子已然低笑道:
“那小子好像对史姑娘有意思。”
闻世先生闷哼了一声,道:“为老不尊!”
史菁菁默然不语,眼虽望着不动,心里却也感凄凉,想:“剑藏玄也归隐去了,世上的故旧又少一人啦……。”想起剑藏玄被自己带入江湖,几年来,两人都是君子之交,深深敬重他人品端正,侠骨柔肠;也同情他境遇坎坷,一身风霜。
当初剑藏玄曾有一结发妻子欧阳琳,新婚之日,岳父却被单锋剑法所杀,凶手不知是谁。但是剑藏玄已逝的师父平天剑子,教剑藏玄的却正是单锋剑法。妻子的兄长欧阳麟当即与剑藏玄决斗,以报杀父之仇,剑藏玄心知遭人陷害,一时分辩不清,不出手杀害大舅子,两人不分胜负,欧阳麟悲愤离家,立誓习艺报仇;而剑藏玄又怎能待在这样的家中?不久也悄然离开发妻,一晃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来,剑藏玄不停地想着是谁陷害自己,却想不出任何头绪。如果说是岳父欧阳宏的仇家,单单为了寻仇而杀人,为何故意使用单锋剑法?又为何正好是新婚之日?一切都摆明了有人刻意陷害自己,但是这二十年来,又不曾再有过任何行动,搞得剑藏玄一头雾水。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冤仇,十年前剑藏玄便想放弃,妻子欧阳琳却不肯干休,两人终究是不可能再团圆。而剑藏玄一腔热情,也渐渐冷了。
当史菁菁因为丈夫金太极被困地狱窗,来向自己求助时,剑藏玄慨然把火力武器“小天星”赠与他。“小天星”是当年欧阳琳送给自己的订情之物,剑藏玄随手赠人,更是表明了与欧阳琳恩断义绝。,史菁菁胸怀坦荡,并不细思剑藏玄赠以“小天星”的另一层深意。
然而,回首生平,两人都是一般的沉浮于江湖中,与亲人的缘份,同是聚少离多,葬子之刻,乍见故识,已是百感交集,又知对方正要避尘归隐,更加令史菁菁心摇意乱,一时之间呆呆出神。
天琴先生道:“秦假仙怎么去了这么久……?”
史菁菁也回过神来,心知不能再等下去,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办,只得道:
“时间不多,菁菁必须赶往葬龙岗。紫霹雳的置棺处……若是前辈遇见了金太极,告诉他一声便罢了。”
闻世先生道:“再等一会儿吧!”
史菁菁摇着头一笑,向三位行礼而去,再也不回头多看一眼,俏生生的单薄背影,显出男子汉一样的果断。三贤均在心中暗暗叹息,就这样放下独生子的遗体,此去葬龙岗,又不知为了何事。
闻世先生道:“葬龙岗,这个地名大大不妙。”天琴先生道:“不利于谁?”怪老子道:“此言差矣。”
天琴、闻世均是一怔,怪老子道:“闻世明明说的是‘大大不妙’,你天琴就该问‘不妙于谁’,而不是‘不利于谁’,真是前言不对后语,牛头不对马嘴。”
闻世先生笑道:“是你错了。前言本来不能对后语,天琴先生问非所答,我答非所问,正是应该。”怪老子哈哈一笑,道:“强词夺理……”闻世先生悠然道:“倒是不知牛头如何对马嘴。”
怪老子怔然,天琴先生也气他胡乱夹缠,不知轻重,帮腔道:“是呀!你能叫牛头对上马嘴,再怪人前言不对后语吧!你刚才说葬龙岗,是想到何人了?”后两句话,自然是对着闻世先生说的。
闻世先生正要答话,远远地传来尖锐细幼的笑声,像风儿一丝丝地飘荡过来,却又刺耳沙哑,怪腔怪调,在遍地残棺古碑的深夜,听来格外阴森。三老心中俱是一凛,接着一阵低不可闻的话语声,就像是贴着人耳畔小声地说着一般,尖声怪调地笑道:“葬龙岗,荒野金刀独眼龙要和史菁菁死在一块儿,赤身露体地同葬一穴,教全武林的人都来观赏这一对奸夫淫妇,死得这样快活!”
三人不由得脸色大变,既怒且惊。怒的是此人言语阴损恶毒,像是早已安排好了卑鄙下流的陷阱,陷害独眼龙与史菁菁;惊的是由另外两人脸色看来,大家都听到了那一段话,而不见人。内功传声并不是罕世绝学,要像是紧贴着耳朵说悄悄话一般,又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却是古怪的法门,非要有深不可测的内力不可。
“是不是闹鬼了?”怪老子颤声问道,凉风逼吹,卷得碧幽幽的磷火乱飘,更增凄怖之意。
怪声尖笑起来,笑声夹带风啸,像是由骷髅中发出的笑声:“嘻嘻……你说我是不是鬼?我现在就在你旁边!”
三人同时低呼了一声,吓得脸色发白,这一句话说得更贴近耳朵,简直可以感受到呼吸之气。闻世先生一吓过后,后倒镇静了下来,鬼魂语音绝不可能由远而近,如此平稳绵密,一定是内力极为深厚的高手,他刻意要装神弄鬼吓人,反而使闻世先生捉到眼儿。闻世先生已明白此人不是善类,心中虽忧,不改本性,冷然道:“是鬼呀,怕死我啦!我闻世先生最怕鬼,尤其是装神弄鬼之鬼,以卑鄙计谋害人的下流之鬼,辱没了在场的诸位英杰之鬼!”
百棺机密门内所安放的,大都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遗体,是以闻世先生这么说。
怪声细笑:“呵呵……嘻嘻……辱没列祖列宗的,就快现世了。史菁菁和独眼龙两人,明天一早就曝尸葬龙岗,旁边竖着一块牌子,题着:‘云州大儒侠史艳文之女,与荒野金刀独眼龙,奸情曝光,羞愤自杀于此。’哈哈哈……。”
三老均是大怒难当,天琴先生怒道:“无耻小人!为何要陷害史姑娘?”只听得怪声自顾道:“嘻嘻!这两副裸尸,要用盐腌了,巡遍大江南北,教全武林观摩指教,哈……呵呵……”
三老突然大吃一惊,同时喝道:“秦假仙!你……!”
原来随着发话声而走来的,就是专负责埋葬武林人的土公秦假仙。但见他全身动作,表情僵硬,眼睛暴突,似是十分痛苦,口部一张一合,和那阵怪调的说话节奏一致。
三人心知有异,闻世先生道:“秦假仙,你竟如此卑劣!枉费史艳文与你称号道弟,八拜换贴!”
秦假仙尖声笑道:“史艳文本是懦弱无能的脓包之辈,当今世上只知有霹雳门、魔火教,嘿嘿嘿……我又怎把这群鼠辈放在眼里?”
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神焦急,和声音语调大为不配,怪异不堪。闻世先生掌中蓄劲,怪老子、天琴先生也暗暗将内力蓄起,准备一举往秦假仙轰去。三人武功平平,但合力一击,未必不能见功。闻世先生继续道:“嗯,嘿,秦假仙,想必你做土公久了,没本钱的勾当干得够了,武功秘笈得了不少,也练成了绝世的功夫舞艺吧玄子,很好,很好,你如此出言侮辱艳文,我三人就算拼着一死,也要和你拼了,来,发掌吧!”
秦假仙眼里又气又急,简直要喷出火来舞艺吧玄子,口中却还是嘎声怪气:“哈哈哈……不自……啊!”
原来三老偷袭,不待怪声说完,就合力击出一掌,却不是打在秦假仙身上,而是后方数尺。闻世先生一面引对方说话,一面观察,终于听出声音的正确位置,而合力猛然轰去。掌气过处,数株巨木应声而断,爆裂碎散的树枝树皮,四下飞溅,炸药爆炸的威力也不过如此。
“他狗娘贼直的乌龟死人骨头!”秦假仙立刻破口大骂,一开口,便是一怔:“啊呦?”张望向三老,闻世先生等三人,脸色难看,正呆呆看着掌气所到之处,三人并无如此强大的内力,能轰碎一排合抱巨树,而是对方借力打力的功夫反弹之故。
碎木残叶渐渐散去,“的辘、的辘”之声,一清二楚地晃荡过来,众人只见一副森森白骨,拖着一辆小车,缓缓而来。
秦假仙已然叫道:“就是这副烂骨头!烂骨头拖的乌龟壳,使妖术押老子讲乌龟话!”
闻世先生道:“白骨拖车的把戏,黑白郎君也会,没什么大不了!”
“黑白郎君?呵呵……嘻嘻……”白骨灵车怪笑,满是轻蔑之意,一阵阵青碧磷烟随之喷出车帘。
怪老子道:“怎样?吓得笑出来了?”
傲视武林的黑白郎君南宫恨,平素驾着幽灵马车奔走飞驰,不管何处皆如入无人之境,早已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只是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作风甚无常理,带着三分傲性,五分邪气,人人对他与其说是敬佩,不如说是敬而远之。
白骨灵车嘿嘿而笑:“黑白郎君的幽灵马车,只不过是巧匠所制,又有什么!”
闻世先生道:“难道近副人骨不是巧匠所制?”
白骨灵车道:“是吾以内力驱使而动,比起黑白郎君,如何?呵呵……。”
三人大骇,刚刚他操纵秦假仙说话,却保留其神智,可见不是催眠夺心的邪术,而是靠内力制住对方全身筋骨肌肉,已是极深不可测的能力,竟然连死人骨骸都能控制,宛若活人一般拉车,更是骇人听闻。
秦假仙仍怒气未消,骂道:“就这么一门死人骨头拉车的功夫,和赶尸的有什么不同?死人拉车有什么了不起?乌龟儿子坐车讲人话,才是一大奇观!”
闻世先生道:“荒野金刀独眼龙,如何会……在葬龙岗遇不测?”
“玉菩心,花风云。”白骨灵车笑道。
三人一呆,闻世先生道:“‘琴声停,性命也停’的那位花风云?”
白骨灵车得意道:“嘿嘿……不止是独眼龙,连黑白郎君,也即将性命不保啦!”
众人一时怔忡,白骨灵车道:“黑白郎君的师父七欠八缺,被网中人所杀;你们想,黑白郎君会不会报仇呢?师父死于人手,网中人又胜不胜得过黑白郎君呢?”
“花风云与独眼龙、史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们?网中人又为何无缘无故去杀黑白郎君的师父?!”
“呵呵……是我的命令。”
“你……你为何能指使花风云、网中人?!你到底是谁?”天琴先生忍不住惊呼道。
花风云与网中人,一个是望云楼的公子,剑法快不可测;一个是魔域的高手,两人无论如何天差地远,且都是一时俊杰,要他们受制于人,那是难于登天,白骨灵车只是阴森森地笑着。三老心中同时打下主意:“救史菁菁。”
打主意容易实行难,白骨灵车显然就是来挡住己方去通风报信,而双方武功天渊之差,又如何逃脱得了?闻世先生正惶急,心中灵光一现:白骨灵车若要杀三人,早就杀了,何必啰唆这么久?当下如服了颗定心丸,轻摇羽扇,笑道:“你能使唤花风云、网中人,去杀武林高手,那是很了不起;要使唤我们三老,去杀武林低手,就更加容易。”
只见白骨灵车似是微一震动,怪老子知道闻世先生又有诡怪,应声道:“什么武林低手?”
闻世先生脸色一变,大喝:“秦假仙,纳命来!”瞬间一掌发向秦假仙,白骨灵车同时发掌气,急挡住这一招,才知掌气虽猛,却是杀意全无,纯粹试探。
白骨灵车尖声大笑:“三位名不虚传!史菁菁与独眼龙,你们却是救不了啦!”
“来吧!”三老既知白骨灵车不杀自己,便准备拼命一搏。
白骨灵车冷笑,接下来的话,却令三老大惊:“救史菁菁,与救紫霹雳,何者重要?”
天琴先生道:“紫霹雳……本已战死通天柱,如何得救?”
“四十九天之内,犹能重生。”白骨灵车声音尖哑,刺耳难听,三人此时却唯恐漏听一字:
“黑白郎君的幽灵马车,是本身有生命,才能奔驰如生。同样的道理,只要找到活的脑、眼、心、手、足,移植到紫霹雳身上,就可以使之复活。”
“活的脑、眼、心、手、足……?”闻世先生喃喃道。
“不错,脑,是百年不死之脑;眼,是丝毫能察之眼;心,是通灵知性之心;手,是操纵生死之手;足,是顷刻万里之足。”
闻世先生道:“武林中,何人有这五件?”
白骨灵车尖笑道:“嘿嘿……这五件物件,分别在八位高手身上。阴阳合体的蟒中龙与万变魔女,有百年不死这脑;霹雳门第四教主九眼如来半天鹰,第五、六颗眼是丝毫能察之眼;黑色十字会之主,有通灵知性之心;矮侠恨天高有顷刻万里之足;而操纵生死之手,却在三个人身上。”
三老听到前面几人,已心灰意冷,这些人不是一方之霸,就是身怀绝艺,要取下这些性命攸关之物,并不容易,白骨灵车续道:
“玉菩心花风云、冷剑白狐、剑藏玄,三人之手都是操纵生死之手。此三人剑术无敌,要取其双手,除非自相残杀。”
怪老子道:“这哪有可能?活生生地取下来,还要在四十九天之内!谁能四十九天之内杀尽这八大高手?”
“嘻嘻……有了这五件,还是不够。必须再找出‘玄子神功’的创始人,此人才知道是谁制作幽灵马车。”
三老即时望向秦假仙,秦假仙怒道:“死骨龟车刚刚就押着我问谁是用玄子神功的人,又来拐骗!老子就是不爽说!”
白骨灵车也不逼他,笑道:“你们数人之力,绝对无法取得脑、眼、心、手、足五物,去找金太极吧!哈哈哈……”
白骨灵车言毕,白骨缓然策动,犹如活人一般,拉着小车而去。众人凝望着那诡异的背影,深知这将是武林间的一个祸害。若是五件东西能使紫霹雳复活,金太极知道了,必定不惜代价,取得不死之脑等物,届时,武林从此多事!
“这事……要告诉金太极吗?天琴先生道。怪老子马上道:“告诉金太极葬龙岗之约!”闻世先生脑筋一转,笑道:“照啊!教金太极去救独眼龙,免得白骨灵车做出什么……不雅之事,顺便把花风云这小子宰了,操纵生死之手,手到擒来!”
三人计议已定,便不理会秦假仙,急急奔出百棺机密门,去找正在紫竹林内养伤的金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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