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距离魔幻史诗大作魔戒首登大荧幕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有人说,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就是历久弥新。正如如陈年的老酒,能穿过时光的迷雾,给每一代人都带去同样的震撼,如此可谓不朽。
然而,指环王重映的反响却并没有那么好:
票房上一周才勉强过亿,不如之前一周1.36亿的阿凡达。不仅如此,原本期待“王者归来”的指环王却遭遇了一星刷评。
给一星的普遍理由是时长太长,太无聊,剧情一般...等等等等。
抛开其中大量的水军不谈,确实,指环王的剧情不够跌宕起伏,也不够惊险刺激,也没有那么多包袱,能始终吸引、抓牢观众的情绪,得到这样的评价也并不冤。我们又不由得要问,这样一部电影,凭什么能号称史上最佳史诗片,在影史上占据如此超卓的地位?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指环王在21世纪初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宏大镜头的观影体验。但最重要的,是其精神内核:原著作为西方魔幻小说开山鼻祖的地位,以及作者托尔金深厚的西方文明积淀,以及对天主教的深刻信仰。作者的天主教信仰JRR托尔金1892年出生在南非的一个浸信会家庭。在他当银行经理的父亲早逝后,3岁的小托尔金跟随母亲改信天主教。因为这件事,托尔金的外公断绝了给女儿和外孙们的经济援助。于是,托尔金的妈妈为了养活两个孩子辛苦的劳作,在托尔金12岁时劳累过度与世长辞。孤儿托尔金兄弟被一个神父收养,在神父的严格教育下,托尔金展示了自己的学霸本质,进入了牛津大学,并显露了创作才能:包括创作文学作品和创造新的文字—他在10岁左右时就掌握了拉丁语和希腊语。由于指环王一书的大卖,让托尔金更多以文学家的名头为世人所知,但他的本职是牛津的语言学教授,在精灵宝钻、指环王、霍比特人系列中总共中创造了近20种语言。当然,“在最严格的定义下,托尔金连一种语言都没有创造出来。在最宽松的定义下,托尔金创造了几乎无数的语言。”相比之下,他的另一身份就更鲜为人知了,那就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天主教对托尔金有多重要?按照他女儿普瑞斯希拉的说法:严格的信仰教育,让她的父亲成了一名“桀骜不驯”的天主教徒。他是一名“前梵二会议”的传统派教友,坚定支持古老的拉丁弥撒,且对“基督徒合一运动”毫无兴趣可言。无论何时当父亲探索自己的幻想世界,他信仰的抗乱之处便烟消云散,这时他自由自在地追寻一种无止境的深度,一种“纯粹的”基督信仰精神。托尔金在回忆母亲的时候写道:“我亲爱的母亲确是一个殉道者,上帝不会像给我和希拉里一样给所有人这苦,上帝这样来让我们保持信仰。”
可以说,托尔金是一个十足保守的老派天主教徒,信仰对他的影响完全渗透到了他的作品之中。限于篇幅,本文就从天主教信仰的角度,谈一谈时隔20年之后的指环王,“到底还有什么值得看的”?魔戒,就是救赎的十字架?指环王,事实上就是架空版的基督教救赎故事。在圣经中,基督曾这样说过:“凡跟随我的,就要背起自己的十字架。”在基督-天主教的神学中,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十字架。耶稣背着沉重的十字架穿越耶路撒冷古老的街区,被钉在十字架上完成了救赎。而在托尔金那里,十字架成了北欧-日耳曼神话(托尔金本人的血统背景)中的尼伯龙根指环,弗罗多则从cross-成了ring-。根据正统神学,耶稣的十字架之所以艰难,不仅在于其本身的重量,而在于其象征并实际意味着全人类的罪,而耶稣要用作为人的身份去承担罪恶,才能起到赎罪之效果,故而十字架在耶稣身上显得尤为沉重。指环王中同样如此,一枚小小的戒指,根本就没多少重量,但它却由于可以诱惑持戒人而具有极大的威力,很少有人能拿着它而心智不受迷乱的。我们回顾一下魔戒的来历:黑暗魔君索伦利用人类、矮人的贪婪,送给矮人七戒和人类九戒(被索伦偷偷诅咒过的),自己在末日山脉的烈焰中偷偷打造了可以统御其他戒的one ring至尊戒。最易被权力和欲望腐蚀的人类首先堕落,也就是九戒灵。索伦在至尊戒中注入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恶毒,故魔戒拥有自己的意志,具有强大的腐蚀人心的力量。
从魔戒的诞生过程可以看到,其力量一方面是来自制造者索伦的极大恶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人性中的贪婪所致,若人没有深陷欲望,不奢求权力,再强大的魔戒也是无法污染他们的。因此,魔戒也和十字架一样,有了集合“全人类罪恶”的标志作用。弗罗多作为持戒人,魔戒也是他的十字架,他担负着全人类的“罪恶”。弗罗多+山姆+咕噜+=耶稣?这是我的一个大胆的猜测,弗罗多作为持戒人,和耶稣一样承担着全人类的罪恶前往末日山脉完成救赎。也许,在托尔金的眼中,没有人能够比肩耶稣,即便在文学作品中也不行。于是,他没有让弗罗多一个人走完全程,而是为他加了两个同伴:山姆和咕噜。
山姆是一个典型的西方仆人形象,他是弗罗多家的园丁(甚至可以参考安徒生的童话《诚实的园丁》),诚实肯干,更重要的是谦逊和顺从,此二者在天主教的神学中是很重要的内容:耶稣因谦逊而降生成人,因为服从而受难至死。不难看出,托尔金在山姆这个形象上添加了主要的基督教美德。这很容易让熟悉天主教背景的读者联想到圣经中的一个出场不多的人物:耶稣的养父圣若瑟(木匠,也和园丁的身份地位类似)。若瑟是被上帝选择来做圣子在人间的“监护人”,因此他兼具父亲和“仆人”的双重角色,这和电影中的山姆也很契合。山姆虽然是仆人,但正是他在关键时刻的谆谆善诱,才让弗罗多坚定了走下去的决心。无论在书中还是电影中,弗罗多无疑有着最多的耶稣的影子,但他显然也不是完全体的耶稣。福音中的耶稣是自觉的:即自己知道自己的使命和命运,并能把控之(即全能上帝的主动性,如果被动,则有悖于全能)。而弗罗多则需要靠甘道夫的点拨和指引,才认识到自己的使命。在完成使命的过程中,耶稣也是靠自己的能力继续下去,比如在钉上十字架的前夜,耶稣在花园中“彻夜祈祷,流汗如血”,也一度萌生了退缩的想法:“父啊,如果可以,请免去我这一杯,但不要照我的意思,而要照你的意思。”但弗罗多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他需要不断的靠甘道夫、山姆的教导、鞭策和鼓励,才能走完全程。
咕噜呢?用甘道夫的话来说:我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但冥冥中感觉他会起到作用。由于魔戒对他心灵的摧残,咕噜有善恶二元人格,魔戒的诱惑力让他承担起了向导的职责。当然,这也许不是托尔金赋予他的最大的职责,十字架的救赎是需要牺牲的,谁来牺牲?弗罗多和山姆都不合适,甘道夫则远在天边,那就只有“委屈”咕噜了,他和魔戒及人类的罪恶一起,被末日山脉的烈火吞噬。
加一句题外话,魔戒作为最大的“罪恶”,需要地狱(末日山脉)烈火的净化也和天主教的教义如出一辙。天主教神学中还有一个新教拒绝承认的炼狱,即用火炼尽罪恶的所在。
什么是罪和罪的后果?
魔戒或托尔金作品中的“罪”,其实也和这里的理解很不一样。什么是罪?我们从精灵宝钻说起。精灵宝钻是托尔金“要为英国创造民族神话”的努力的成果,他想要比肩的对象是荷马和维吉尔。精灵宝钻的创世神话,几乎就是基督教传统的复刻版,一如(上帝)在永恒的观想中奏起了和谐的大乐章,所有的大天使们都是乐章的参与者,其中一位最高天使米尔寇却萌生了骄傲的心理,想要在乐章中加入自己的音符,于是,乐章中出现了不和谐的音调。创世之后,米尔寇和其他是一位大天使(维拉)从永恒进入了时间,帮助建设“新家园”。这时的米尔寇的骄傲之心更胜从前,他有了更多的机会“创作”自己的“乐章”,想要把这片处女地打造成自己的“独立王国”。他处处和一如及其他是一位主神的意志作对,体现在具体行动上就是破坏。更具体的说,就是破坏一切美好的事物。于是,米尔寇的骄傲和他对一如的反抗(加入不和谐的音符),不再具有自我个性萌芽这样的正面作用,而是成了消极、死亡和罪恶的代名词。在这里,我们必须再次回到天主教神学。
有人这样质疑基督教神学,如果一切都是上帝创作的,那么罪恶也是上帝的“杰作”?对此,托马斯·阿奎那的回答很明确,罪不是一种实在,也不是受造物,罪只是一种状态的描述:即善的缺失的状态。罪只是对“不善”之程度的度量。造物主上帝是绝对的存有,也是绝对的美善。受造物越远离他,越拒绝他,那么该受造物的“罪”就越多。而作为绝对存有,一切光明、爱和美善的上帝的对面是什么?不是骄奢淫逸,不是残暴嗜血这样显而易见的人性弱点,而只能是绝对的虚空、绝对的仇恨(pure evil)和绝对的死亡(绝对的无对应绝对的有)。
这也很容易解释另一个常被这里的人提起的伊壁鸠鲁的疑问:
如果是上帝想阻止“恶”而阻止不了,那么上帝就是无能的;
如果是上帝能阻止“恶”而不愿阻止,那么上帝就是坏的;
如果是上帝既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恶”,那么上帝就是既无能又坏;
如果是上帝既想阻止又能阻止“恶”,那为什么我们的世界充满了“恶”呢?
首先因为恶不是真实存在。且根据一神论(包括柏拉图的创世学说)的基本定义,只有那唯一的存在是真实的,是完美的,离开本源越远,则分享其美善的本质越少,也就越不完美,“罪”也就越多。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如果伊壁鸠鲁的悖论是正确的,那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每个受造物都应该是完美无瑕的,都是上帝,这?
在魔戒电影中,当巨大的眼睛出现时,其台词基本都是“虚空之中,只有死亡”。而在霍比特人中,凯兰崔尔曾逼退刚刚复苏的索伦,她是这样说的:
u r ,,,go back to the void。
意思是索伦无名无姓没有形体,根据西方哲学传统,无法用语言命名的对象是无法把握的,可以认为是不存在的。这段台词就意指索伦及魔苟斯是虚无和死亡的代名词。而他们的目的,则是将所有的受造物都拉入和自己一样的虚无之中。
在天主教也有这样一种说法,所谓的地狱,就是远离上帝和他的爱,自绝于上帝和他的光明。托马斯·阿奎那在《神学大全》中是如此解释“出言冒犯圣神(圣灵)的(罪)绝不得赦免”这段经文的:然后要特别讨论的,是亵渎圣神的罪。关于这一点,可以提出四个问题:一、亵渎或反对圣神的罪,是否与源自某种恶意的罪相同。二、论此罪的种类。三、它是否不能被赦免。四、在未犯其它的罪之前,一个人是否能首先犯相反圣神的罪。在经过详细严格的讨论后,他得出的结论如下:
因此,亵渎圣神是这样的人犯下的罪行,其人宣称有坚持在恶行中的“权利”,总之在任何罪恶中的权利,于是,其人也就拒绝赎罪。人若把目己关闭于罪恶中,悔改便成为不可能,结果,人视罪恶的赦免对其生命来说是不重要或微不足道。这是精神毁丧的状态,因为亵渎圣神并不允许人由自建的牢笼中脱困,亦无从接近良心洁净和罪恶赦免的神恩泉源。也就是说,上帝是全能的,原则上能拯救一切罪人,但只有一种,即主动拒绝上帝远离上帝的灵魂,是无法拯救的。故此天主教中也有这样一种说法:地狱中灵魂最大的痛苦不是火烧,而是远离自己的创造之源。
死亡是一种祝福?在精灵宝钻中,托尔金曾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死亡是伊露维塔对人类的祝福。很多人摸不着头脑,死亡这样可恶的事,怎么成了祝福了?这点自然也要从天主教神学中去寻找答案,其中有这样一种说法:上帝允许死亡,以免罪成为不死的。也就是说,由于人类沾染了原罪,世界充满了罪垢,像这样的受造物,是绝不能不朽的。另外,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时代的变更总是悄然而又迅猛的到来,即便是维拉的阿门洲,诸神亲手种下的双生树也因为魔苟斯罪恶的勾当也枯萎,精灵们曾经幸福的生活也一次次在黑暗势力和自身性格弱点的作用下丧亡。这也反应了如下这种神学观点:受造界的一切都是随时变化的,它们看似存在但实际并非真正的存在,唯有那超然物外的“一”才是永恒的,坚定的,不动的,才是所有灵魂真正值得追求的对象。这一点在很多宗教中都很常见,即便从日常生活出发,也很容易感受到“死”的“必要性”。由于这个世界是不断变动的,因此财富、成就往往会因外力的变化而变化,如果将时间拖得无限长,那么出现变化的可能性接近100%,如此一来,几乎没有人能保住自己的成就和地位。早死保全了亚历山大无敌战神的名誉,晚死却让凯撒沦为刺客的刀下鬼。中国人也历来追求寿终正寝,讲究盖棺定论,不到最后一刻,无法对一个人下真正的评判。另一方面,如果人都是不死的,那么人口极其膨胀,资源完全不够用,也会导致饿死等死亡。也可以想见,不死的陈旧的人也会阻碍人类的进步。小人物拯救世界是鸡汤吗?托尔金为什么要让霍比特人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拯救中土世界?这当然不仅仅是粗浅的“小人物也很厉害”之类充斥坊间的鸡汤段子,也同样是根植于天主教的传统之中的。
根据福音的记载,耶稣出身于穷人之中,在布道后拥有了大批追随者,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和传统犹太人一样,要求暴力抗争,从罗马人和希腊化的犹太人手中夺回自己的祖地。然而,耶稣从不暴力和当局作对,在进入耶路撒冷时,他骑着一匹驴子,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谦逊和无害。在最重要的希腊教父之一,纳西昂的格里高利的布道中,曾这样提到:耶稣被称为羔羊、鸽子、婴儿维拉烈焰是谁,他的对手则被称为鳄鱼、狮子,巨大无朋的魔物。也就是说,耶稣也是以弱小人物的身份,用非暴力的手段对抗看似强大的邪恶势力而胜之的。根据教义,“善用刀剑者必死于刀剑”,只有爱和牺牲能对抗罪恶,救赎世界。此外,耶稣刚出道时在旷野中禁食40天以对抗撒旦的诱惑,弗罗多也不断的用自己的意志力对抗着魔戒的腐蚀。另一方面,霍比特人是指环王所有种族中最能心满意足,无欲无求的种族,正所谓无欲则刚,他们反倒是唯一能抵御魔戒诱惑的种族,除非犯罪。咕噜就是在为魔戒杀了同伴之后,“魔抗”宣告失灵,从此对罪恶敞开大门。
未完待续总之,指环王的观影需要对西方文明的背景和精神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导演PJ是资深原著粉,他想要表达的或传达给观众的,绝不仅仅是宏大的场面、恢弘的镜头或复杂的剧情,而是原著中对人性的深刻剖析。因此维拉烈焰是谁,他保留了大段弗罗多和山姆在前往末日山脉途中的旅程和内心戏(包括咕噜)。随着这几年大场面大片的流行,宏大的镜头已经很难像以前那样刺激观众的生理反应了,而心理的文戏的剧情在大多数普通人看来又极其无聊,那么一星评分的出现也就不难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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