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在“温州影视文化”频道的方言电视剧《巷弄夹儿里的天空》片头画面中,看到了一位中年男人肩挑糖儿担子,另一只手敲打着铜刀片,走街串巷,那发出的非常熟悉的有节奏的敲打声,把我的思绪一下子引到小时候的生活画面……
那应该是几十多年前的事了。
物质生活的贫瘠,特别是粮食的紧缺,每个人都饿得馋狼似的糖果秀,想吃的东西太多了,而能吃的东西太少了。糖,对于我们小孩来说,是渴望吃而很难吃到的零食。家中如果有客人来,我们总是盯着他(她)的裤兜子,希望那地方是鼓鼓的,能摸出很多糖果来。事实上,出于礼节,走亲访友的客人凡是知道对方家里有小孩的,一般都会带些糖果之类的礼物哄小孩开心。
这些糖果是纸包糖,而且是硬糖,可以含在嘴里让其慢慢溶化,弄得满嘴都很香甜。可惜客人不可能天天来啊,没有客人来也就不可能天天有糖吃。于是,那些挑着糖担子在我们家门前吆喝着“糖儿吃哦!顶好的麦芽糖哦”——就是我们的期盼了。
那时,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一串串脆耳的铜刀敲打声,然后就是一阵吆喝:“破布沫猪头骨,旧衣旧裤,旧铜烂铁旧铅旧锡,牙膏壳,橘皮柑皮或多或少统统都要--------快快找呀!”接着,“叮叮”的铜刀敲打声连串响起。不一会儿,小孩大人们陆陆续续地把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废旧东西拿出来换糖。打糖客乐得眉开眼笑,把人们交给他的东西在手里掂量一番算是估价,然后扔在筐子里,接着就把磨得光亮的铜刀片在飘着诱人香味的圆圈形的麦芽糖上“嘟”的敲打下一块来。这时换糖的人总会嫌少而与打糖客磨嘴皮子:“这么少啊?太小气了,再敲点再敲点。”打糖客其实早就习惯了这种默契的“讨价还价”,于是边喊起打油诗边敲糖:“我的名字叫阿友,糖儿打厚又打有。看哩,又是一大块了!”其实此时不过是薄薄的一小片当作“追加”的,纯是故作大方哄大家开心罢了。在一旁等着换糖或看热闹的大人小孩自然被他的样子和花言巧语逗得哄堂大笑。打糖客就这样嘻嘻哈哈地把人们哄过来糖果秀,人们也就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家里的东西都送到他的筐子里了。糖担子里的圆形的糖慢慢变成了月牙形的,甚至变成了眉毛形的,而他的担子则变得越来越重。听说做这生意的人赚头非常不错,那些换得的东西拿到收购站所换得的钱是糖的价值的好几倍呢!
打糖客的糖只换旧货不收钱,只要求用东西换。起先我我不明白:他们换去的东西最后不就是为了换钱吗?母亲告诉我,打糖客钱赚的多的奥妙就在这里。因为一分两分的钱是“明码”的,而旧东西的价格没个准,没秤称没斗量的,全凭他估了算。原来如此。也许打糖客的生意确实不赖,故我们家院子里几乎天天有打糖客的敲打声,有时一天都有好几个挑着来呢!小孩们倒是求之不得,整天在家里寻找可以换糖的东西,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每样能换的东西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说出来不怕见笑,有几次确实找不出东西来,我竟把家里衣柜上的铜锁扣都撬下来换糖吃了!事后母亲知道了心疼得不得了,训斥我们太不懂事,像个败家子。那次糖吃得最心有余悸了。
隔壁邻居的一位小孩更离谱,把祖宗几代留下来的银元和铜钱也找出来换糖吃了,乐得打糖客像发了大财。还有一位竟然偷偷地把他妈妈的一只陪嫁的玉镯子也换了,害得他妈妈伤心地哭了好几天,而他的屁股被打肿了也没人同情。也有人指责那位打糖客不道德,竟然钻了小孩不懂事的空子来发自己的横财,实在可恶!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说所有的打糖客都是缺德和贪婪的。我就见过一位打糖客,他见小孩拿过来的牙膏壳里还有可以用几天的牙膏,就笑嘻嘻地劝小孩拿回去,同时还敲下来一大块糖送给小孩吃。这一幕始终印在了我孩时的记忆里。
在那终不饱食的年代里,打糖客手里的阵阵敲打声对我们的诱惑实在是太强烈了!它带给我们快乐和希望,也带给我们甜蜜的享受。生活也好像因为每天有打糖客的不断敲打声而变得丰富多彩和热闹起来……
只是,这一切都成了遥远而美好的回忆,用旧货换糖吃已经成了童话里的故事。如今连订婚分的那么高级的糖果都无人问津,谁还稀罕这最原始的麦芽糖呢?
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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