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的追求与奋斗》
演讲地点:国家大剧院新闻发布厅
主讲人:邓蜜
对于我的芭蕾生涯,大概可以总结为四个词:追求、奋斗、忍耐和升华。最初对芭蕾的追求还得从小时候说起。十岁的时侯,我特别顺利地拿到了北京舞蹈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当时父母和我对芭蕾的概念都很模糊,父母对我说:“跳芭蕾要穿脚尖鞋,你的脚趾甲会掉、会流血,特别苦。”虽然芭蕾在我的脑海里一点也不具体,但冥冥当中命运的牵引,让我对芭蕾事业有了追求。我当时就想去跳芭蕾,什么也不管。
成为一名专业的芭蕾舞演员是很苛刻的,身体条件、心理素质、吃苦耐劳的精神、对于芭蕾信息的接收能力等各方面的条件都要具备。在北京舞蹈学院学习的日子和军训差不多,当时我在班上属于身材条件比较好的,老师对我很重视,觉得我是一棵好苗子我也特别努力。可是到了十四五岁青春期的时候,我的思想特别消极,有时候怀疑自己,否定自己,觉得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做到最好,这个动作为什么一定要做成这个样子呢?
也是那时,我碰到了人生中第一个需要感谢的人——北京舞蹈学院教授王淑香老师。她向学院推荐我去参加上海国际芭蕾舞比赛。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参加比赛准备跳四个变奏,可是有一个变奏中动作要求重复做到两个八拍,最后立住造型再结束。这个复杂的变奏我怎么都完成不了。由于比赛排练都是在课间休息的时间,平时还要上课,不堪重负的我终于在一次排练的时候和王老师说:“王老师,我真的不行了,我要累死了!”她说:“那我就陪着你在这儿耗着,什么时候把这个变奏完成,什么时候结束排练。”当时还是使用录音机放伴奏,每跳完一次,等我走到入场的位置时,她已经把音乐倒好了带,几乎没有停顿就得再重新开始练习。七遍之后,我终于完成了这个我觉得当初无法完成的变奏。音乐结束后,王老师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死了吗?你当时说你要累死,现在你死了吗?”我回答:“没死。”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坚持不下来的排练了。
从北舞毕业之后,我进了中国国家芭蕾舞团(中央芭蕾舞团)。在中芭的生活是我舞蹈生涯里最幸福的日子。那里的同事大部分都是学校的师哥师姐;宿舍楼就在练功大楼旁边,30秒钟能够到达;吃饭在食堂非常方便;演出巡演的脚尖鞋,甚至连化妆品、身份证、护照都有人帮我们管理。那段日子,除了专心练功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在中芭有很多接触国外优秀演员、编导的机会,舞团也会尽可能多地给我一些力所能及的、力所不能及的东西让我快速成长为一名成熟的芭蕾舞演员。
16岁的时候,我第一次随团去欧洲演出。第一次出国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里想着原来这个世界可以是这样的。想要出国的念头也在心中悄然埋下。我知道芭蕾舞是残酷的艺术,随着身体状态、年龄增长,总有一天会老去,在台上跳不动。所以趁着年轻我想多去外面走一走,让自己有更多的成长,了解更纯粹的国外艺术,看一看外面的演员和编导是怎样合作的,他们又是怎么演出、训练的。
我当时决定去美国,因为觉得美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家。受邀来到美国塔尔萨芭蕾舞团后,找房子,交水电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再加上语言也不通,简直让我焦头烂额。美国的公共交通系统不是很发达,出门走路是行不通的,必须要有车。所以我刚到美国的时候,连去一趟超市都得求身边的演员或者朋友。但我觉得任何事逼到定的份儿上就会有转机。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生活是一种挑战,让我明白自己原来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如此大。
在美国我拥有了更多的主演机会,不久就被安排出演团里开季大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第一组。之前在国内我并没有跳过这个版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所以特别想把它跳好。我心里清楚这也是得到国外演员、编导、团长信任的必经之路。我不断地逼自己,一次次练习,大量地翻阅各种资料。也就是在了解了更多后,我发现芭蕾舞的世界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要学的东西还远远不够。当我出色地完成了演出之后,收获的尊重和认可是我始料未及的。回过头看才发现有时候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想做的事情、想要完成的梦想,就要执著去追求、去做。去做还有50%能够成功的机会,如果你一直停步不前永远不愿意尝试就永远不可能成功。
我在美国有一对非常要好的日本朋友,我们经常聊到日本的芭蕾状况是什么样的。出于好奇,我接受了日本横滨芭蕾舞团客席主演的合同,我想如果日本人真的这么严谨、敬业,我应该亲身去感受。在日本,芭蕾普及得非常好,女孩从三四岁就开始学习芭蕾舞。因为是客席主演,在日本我可以挑一些自己喜欢或者想要完成的角色跳,非常自由。也就是在我比较适应日本的生活、考虑是不是要留下来长期发展的时候,我偶然在网上看到了加拿大蒙特利尔的现代芭蕾舞团 la la la Human Spets的视频,带给我前所未有的震撼。之前在美国和日本,我跳的都是古典或者新古典的作品,而 la la la human Spets团里,演员的动作速度要比任何舞蹈风格都要快、狠,这就要求舞蹈演员做动作的力度特别大。
我一下子被这种舞蹈方式吸引,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定要去这个团看看。我在网上搜到这个团正好在招人,心想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一定要去试一下。幸运的是,团长还没有见到我本人只看了寄过去的资料就录用了我。于是我亳不犹豫地又转战去了加拿大的蒙特利尔。la la la Human Spets的艺术总监爱德华是一位从来没有接触过芭蕾舞的电影导演。和他合作其实挺痛苦,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一般演员和编导合作只需要将编导想要的表现出来就好,而与他合作,我根本找不到方式、方法和方向去体现。
我心里清楚,如果我希望能够和他有很好的合作就必须要改变自己,要在他不知道想要什么的情况下给他提供一些建议。这样的合作也使得我在编舞上有些启发,而我们的合作也越来越顺利。虽然爱德华不了解芭蕾,但他却能很清晰地找到毎名舞者的弱点。他给我安排了三种不同形式的训练:一种是私人训练,训练身上肌肉部分的力量,比如小腿、大腿、臀部、腹肌、胳膊等部位;另一种是肺活量的训练,抱着五至十公斤的铅球在跑步机上跑步以及站着骑自行车;第三种则是让我练拳击。我想芭蕾是多么阳春白雪的艺术,让我去练习拳击有点儿太不靠谱了。而事实上,通过训练,腹部、背部和胳膊的力量都有改变,我在台上也会有一种狠劲的气场。在这三种训练下,我成长为一名肌肉力量型的芭蕾舞演员。
来到摩纳哥蒙特卡洛芭蕾舞团则要从2005年我在中芭看的那场演岀说起。2005年,蒙特卡洛芭蕾舞团来北京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当时赵汝蘅团长带着我们去观看了演出。看完之后所有人都震撼了,无论是让一克里斯托弗·马约的编舞还是演员的表现都让我惊讶。幸运的是,在加拿大的时侯,我突然看到蒙特卡洛芭蕾舞团的招聘启事。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团,所以削尖了脑袋也要试一下,不管成或不成都要去试。当然我成功了,而且成为了蒙特卡洛芭蕾舞团一个特殊的例子:我并不是在团的演出季初或者季末进团的,而是破天荒地在演岀季中进团。因为艺术总监马约太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演员了,考试一结束他就说我们需要你,你快来。我说行,下个演出季开始的时候就和你们团签约。他说:“我希望你现在就来。”虽然进了蒙特卡洛团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但是回到现实还有很多需要面对。
在法国,人们99%都只说法语,哪怕他们会英语也不愿意说。租房子的时侯,他们很不愿意租给不会法语的人,哪怕租也需要比别人多交两倍的押金。办任何事情,如果不会法语当地人会要求找个会法语的来交流……但是这些对于我能进入这个团来说,都不算什么。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艺术总监马约有个习惯,排新戏的时候只排A组演员,演出的时候也只要A组演出不要B组演出。
在进入蒙特卡洛团三个月后,我被安排在新戏《烦》( Chore)里作为B组主演。很显然,我是不会上台的那个,但是我并没有停止学习和练习。在演出前夕,A组演员在走台时出现意外,艺术总监依旧让我和另外一个姑娘一起练习,几经波折,演出最终由我负责。几天后,当我在摩纳哥公主和观众面前完美地呈现时,观众记住了我这名来自中国的演员邓蜜。演出结束后的酒会里,所有人都拿着香槟过来祝贺我说:“你真的太棒了!”对于摩纳哥观众来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舞台上的我,第一次与他们见面让他们如此惊讶,而马约总监也对我越来越信任。
2013年,我随团来到中国国家大剧院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很多中芭的同事都来看演出,再次碰到赵团,她说我变化太大了。2014年年底,我再次随团来到中国国家大剧院演出《浮士德》,台下观众的掌声是对我最大的肯定。能和团里其他演员们回到祖国最重要的舞台演出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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