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美”一种标准以后,艺术家想探索的是:在美出现之前是什么样子?于是有了当代艺术。它的出现不是为了“丑”,而是为了探索如何成为“美”,拓展关于“美”的界限。
——桂勘
也许,你在舞台上见过烧菜、见过全裸、见过假装啪啪啪等等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杀死一只鸡这样的事,还是太残忍了一点,除了朋克,还有谁干的出来?
好吧,干这件事的人,比朋克狗早了十几年——他们的抬头叫“舞踏舞者”。
所谓舞踏,是日本二战后产生的一种肢体艺术,形式十分之诡谲。
世界上,很多艺术是追求“美”的,然而另一些却不是。
尤其是在两次战争的战后,分别诞生了各种不以“美”为目的的艺术形式,甚至是反美学的。
比如一战后诞生的达达主义,即与一切美学标准作对,并以无政府主义者巴枯宁的话为口号“破坏就是创造。”
达达主义代表作《波兰骑士》 马克斯·恩斯特于1954
波普主义继承了达达的精神,以大众都市文化为戏谑对象。它直接借用商业符号的做法,破坏了艺术的“高雅-低俗”的两分法,也冲击了艺术创作的本质。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日本人民活在战争创伤的阴影之中。
这种创伤一方面来自炮火本身;另一方面战败后,日本天皇宣布自己是“普通人而非神”,也使日本社会失去了某种文化依托。同时,明治维新后不断涌入并占据主流地位的西方文化,也开始受到日本国民的反思——日本人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文化,寻找民族认同。
日本的舞踏(butoh)即产生于这样的历史背景。它和达达艺术、波普艺术相通的是,并非一种以“美”为目的的艺术。
假如你初看舞踏,会觉得这与你从前看过的任何一种“舞蹈”都不同。民族舞、芭蕾舞、现代舞、爵士舞……总会有些浪漫、欢乐的成分,而舞踏里却满是恐惧、扭曲,和痛苦。
舞踏舞者们显然积累了一身的负到马里亚纳海沟的负能量,要将之以极端的形式爆发出来。
此处不妨插入一段视频,一睹真容~
Juku 山海塾 舞踏
日本著名舞踏社团山海塾的演出
舞踏表演时,舞者一般全身涂成白色。肢体表现为纠结、缠绕,在地上翻滚舞真摄,少有舒展婉约的体态,多是绷紧,如块垒般郁结。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好似日本民歌般,鲜用大三度和弦,却偏爱4、7这样的半音,在不谐中却形成另一种风格。
现在我们一般看到的舞踏已经含蓄了许多,在它初创时,形式更为激进。
1959年,土方巽( )首演舞踏作品。
土方巽
“舞踏”的名字由来,是“黑暗舞踏派”:“舞踏就是拼命伫立的死体”。土方巽的第一部公演的舞踏作品《禁色》(与舞踏的另一位宗师大野一雄之子大野庆人合作)改编自三岛由纪夫的同名小说,表演中直观地表现了暴力、色情、同性恋等内容,甚至在台上当场杀死一只活鸡,“以致吓跑了一半以上的观众”(舞者桂勘语)。
土方巽自称:“我所从事的舞蹈是这个崇尚物质生产社会最憎恨的敌人,是大忌讳。我的舞蹈和犯罪、男色、祭祀典礼、仪式等等是一回事。”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他都如此用身体语言进行嘲讽、挑衅和呐喊。
《肉体的叛乱》 导演:中村宏 演出:土方巽 摄影:中谷忠雄 1968年
《疱疮谭》 导演:大内田圭弥 演出:土方巽 小野塚诚摄于1972年
一直到1968年,他停止了这种宣泄,将关注点转向内部,更多地探索身体与空间的交流,同时融入了更多能剧、神剧和艺妓的表演元素。而其他舞踏舞者们舞真摄,也在看似“暗黑”的形式中,更多地融入了对人、土地和宇宙的思考。
舞踏是一种文化杂交的结果,它既受到同时代许多艺术家如小野洋子等人的影响,也影响了其他的艺术形式。
它身具的反叛和继承、暗黑与返朴,吊诡地融合在了一起,犹如一种民族传统在现代语境下的再现,看似并不繁复的表演现场背后,却积聚着极大的力量,包含了现代人与环境的深层对话。
哪儿哪儿都反叛前人
舞踏的诞生,既是对西方文化的反叛,也是对日本主流传统的反叛。
舞者用极端的身体扭曲来展现一种区别于西方所崇拜的黄金比例身体。尽量将身体缩小,不同于西方的舞蹈讲究身体线条和对空间的占有以及对“形式美”的展现,舞踏将身体尽量保持在一块榻榻米的空间下——只有这样才能罩住灵魂。
仅经过20小时训练的非专业舞者 尹雪峰摄 2015.8.31@1933微剧场
尹雪峰摄 2015.8.31@1933微剧场
深层寄托却是返朴归真
形式上反叛,但舞踏的内涵中,不可否认有许多的传承,乃至对原始自然的回归,这是与达达和波普等艺术不同的地方。
舞踏最初的动作源于田埂间的行走。许多的肢体动作则取材于农民的生活:纺纱、播种、拍蚊子等。还有身体上的“内八字脚”、“罗圈腿”、“身体内缩”,也是来自农耕民族的身体特征。
土方巽
桂勘《时间机器》 尹雪峰摄 2015.8.31@1933微剧场
自己的身体自己解放
舞踏从宏观上说,是日本艺术家寻找民族认同的一种方式,因此作为舞者,他们给出的问题是“什么是日本人的身体?”
日本人的体态比西方人高修身材要娇小,较难表现出芭蕾舞蹈所要求的修长线条,以日本人娇小的身躯勉强表现芭蕾,就好比灵魂被囚禁在牢笼一般无法自由发展,不仅矫情亦是约制。
尹雪峰摄 2015.8.31@1933微剧场
土方巽的肉体美学是从身体的两股之间找到的原点,农耕民族对于土地有着特殊的神圣感,对地面有着特殊的空间意识。
不同于西方常用的跳跃,东方的日本选择了“下沉”来表达对土地的归属。所以常可看到舞踏舞者整个人躺在地上翻滚、蠕动。土方还认为身体必须成半蹲装、弓背、双足外八,只有保持在这样的状态下,才能感觉到生殖器的存在。
桂勘《时间机器》 尹雪峰摄 2015.8.31@1933微剧场
将身体作为一个原点,与周围空间的交流也很重要。土方强调,表演时必须将自我意识封闭于一种相对的空间内移动,将现实的空间和时间隔离开来,体会身体内部的小宇宙,“肉体解放的真正来源是这种欲仙欲死的恍惚感。”
桂勘《时间机器》 尹雪峰摄 2015.8.31@1933微剧场
大野一雄的则如此阐释了身体与精神的关系,以及舞踏与生命的关系:“舞蹈就是一种对自己或生命极为珍稀的心情。生命的诞生必伴随死亡,就像胎儿每成长一寸,母亲的生命力就消耗一尺。死而后生,周而复始。随着岁月消逝,肉体日渐衰弱,但是精神却不断向上提升。”
日本国宝级摄影鬼才细江英公拍摄的大野一雄
如今,日本舞踏与德国皮娜鲍什(Pina )的舞蹈剧场(dance ),以及美国的后现代舞( dance)并列为当代三大舞蹈新流派,对现代戏剧如莎士比亚戏剧与贝克特的戏剧都产生过影响。
知名的舞踏社团有山海塾、白虎社、大骆驼舰、天使馆、大野一雄舞踏研究所、白桃房;台湾有黄蝶南天舞踏团;大陆有长期与著名舞者桂勘合作元初舞踏等。
作为一种上个世纪中叶才兴起的艺术,如今这些舞踏舞者们依然探索着这种艺术的道路,寻找那在“美”之前的东西。
日本 白虎社 胡福财摄
现代舞蹈过于多言,并且表达过度。
---大野一雄
舞踏就像诗作一样,
它最本质的部分就是要反抗文字被用来解释某些“事物”的这种替代功能。
---江口修
舞踏应当拒绝所有的形式主义、象征主义
以及用来表达我们生命力与自由度的所有意义。
我所在奋斗争取的,不是为了迈向艺术,而是为了迈向爱。
---中屿夏
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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